许霜降恢复得快。
公交车上的争执在许满庭陪着她走到自家小区大门口时,就在心里化解得差不多,回到家被宣春花欢欢喜喜招呼到四菜一汤袅着热汽儿的饭桌边,更是和父母一丝儿也没提,犯不着让她妈妈在餐桌上气愤地帮她声讨,吃得不舒心。
晚饭后,她将雪地靴拿到阳台擦拭。
宣春花跟过来,一瞧女儿蹲在撑晾开的伞边抹鞋子,伞骨尖都快戳到许霜降毛衣了,当即啰嗦道:“霜霜,拿个小凳坐着,脚不酸呐?哎呀,把伞收起来,这么挤着不方便。”
话是这么说,宣春花抬手自己就收了伞,又忙不迭将花架下塞的黑漆小木凳拎出来,推到许霜降面前。许霜降抿嘴一笑,坐到了小凳上。
“做事情毛里毛糙。”宣春花嗔怪道,转头瞅到花架边挂着的另一把长伞,夸道,“霜霜,你这把伞什么时候买的,质量好。”
许霜降抬眸一瞧,正是林虞给她的那一把黑伞。
“我借的。”
这一瞅,提醒了许霜降。这伞也不知道啥时候有机会还给林虞,他介绍过来的学生也只是他的亲戚朋友,又不住一起,转托不方便。即使她和林虞哪天刚巧碰见,但她总不能时时把伞带在身边吧,一忘二忘,伞就要归她了。
许霜降不习惯占着别人东西,她盘算着怎么把伞还给林虞。这当口,她低头刷着刷着鞋,视线触到身下的小凳,不由想起这小凳和林虞貌似也有点渊源。
初中有劳技课,许霜降的作品就是这小凳。
劳技课挺有意思的,总共安排四个星期,每星期一个下午,学生可以自由选择编织、绣花、结绳、木工等课程,学生们只要在学时内完成一样作品就算通过。学毛线编织的,交出一条至少一米五长的围巾,学绣花的,交一条有花有叶的布手绢,学结绳的,搓出一条五米长的麻绳,给物品打两种结,学木工的,整出一只能坐人的小矮凳。
大家很喜欢,每次到了上劳技课的下午,就像提前放学去玩耍。
宋晓燕学了绣花,许霜降选了木工。
许霜降这选择,不是被老师调剂的,是宣春花帮她选的。她那一阵子看黑板写作业总是眼睛发干发涩,平时滴着眼药水。宣春花心忖,打毛线勾花绣花什么的活虽然适合女孩子,但眼睛需要长时间盯着一个小地方,不太适合许霜降当时的眼睛保健要求。结绳吧,听说还要搓麻绳,女孩儿家的手娇嫩,也不宜做。权衡下来,还是木工好,就只要拿个小榔头把几块木板钉出个四方小矮凳,她家囡囡这点力气是有的。
许霜降自个也愿意学木工。劳技课做出的作品都可以拿回家,她喜欢拿个木凳回来,给妈妈坐着择菜,给爸爸坐着洗脚,给她坐着逗玻璃缸里的小金鱼。自幼年起她就有自己的专属小矮凳,陪着她多少年了,小时候给她吃饭用,后来大一些,就放在门口给她换鞋用,可惜在两年前一个电表跳闸的晚上,被许满庭垫脚查保险丝给踩坏了。宣春花扔的时候,许霜降还难过了一会儿,毕竟和矮凳处了十来年,还挺舍不得的,她一听木工课程要做凳子,立即就跃跃欲试。
许满庭答应她,要是给家拿回个亲手做的新矮凳,他就负责亲手刷木漆。
木工课上,许霜降是唯一女生。
老师是民间美术协会里做刨花画的老爷子,被邀请来给他们这群学生娃指导做凳子,画风确然不对,但老爷子乐呵呵地,第一堂开课,发了每人一块凳板四条凳腿,足够大足够长,对学生们说:“你们自己估着办,嫌大了就锯掉一点,再磨磨光,嫌小了没办法,要是觉得大小长短合适,就这么用也行。只要最后一堂课把凳腿卡进凳板上组装起来,每人在我面前坐一坐,凳子不散架,你们就过关。”
男生们普遍愿意多干活,老师说完,他们就扑哧扑哧地抄起锯子,来回锯凳腿锯凳板,忙得不亦乐乎。许霜降丈量了一番,也想截掉一段,不然四条凳腿一按上,一堂课就完工了,剩下几堂课会没事做,太闲了不好看。
男生们第一堂课时很好心,纷纷对她这个唯一的女生说过:“宝姐姐,你在木头上把线画好,我们每人给你锯条腿截条边,你最后组装,省点力气。”
许霜降真心地感谢了大家,在自己的凳腿凳板上做好标记,观摩着同学们练习使用锯子,很积极地给大家打扫地上的木屑,第一堂课过得挺开心的。
又一星期过去,第二堂课开始,却没人帮她。
那一天,她过得非常糟心。
上午最后两节课进行化学测验,真难呐。许霜降认认真真地做下来,对着最后一道大题冥思苦想。那一题涉及到元素周期表,她在心里背了又背,甚至在草稿纸上依次写到前二十位,确保没错才敢演算做题。等她写完,她吁了口气,对着题目又快速审了一遍,感觉自己把这道大题的分全拿到手了,这才急急把试卷翻回去检查,前面有几题在解答时很没有把握,这会儿有时间就要再斟酌斟酌。
时间到,铃声响,许霜降遗憾地放下笔,有道选择题她死活不确定,只得任它去了。
老师站在讲台上,同学们纷纷离座交试卷。许霜降站起来,拎起自己的卷子,习惯性地瞄了一眼名字,这就准备交上去。同桌宋晓燕已经从另一侧过道往前走了,后排林虞被她挡着,等在她身后,眼睛瞄向她的考卷。
就在一刹那间,许霜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