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光脚丫甫一抄上硬生生的拖鞋,被窝里捂了半夜的热量就全传送走了,冷飕飕的空气争先恐后挤进她的脚趾缝里,差点让她打寒战。
许霜降待要起身,忽然想起一桩事,便又伸手,探到枕头下,熟络地摸出了一支小手电筒。
“啪,”冷白的光束射向地面,晃动到桌子角,正好照到那凹进去的一块,映出了干枯成铅灰色的木楞缝儿,就好像,曾几何时,被哪只狗生生啃掉了一块,再慢慢被空气拂润了犬牙交错的缺口。
她的黄色搪瓷盆在桌面凹坑的旁边,盆上盖了一块细纱布,在边缘处微微顶起来,那是盆中放了一根不锈钢勺。不锈钢保温杯的底部圆直径不够大,放在桌面凹坑上不稳当,便远远地竖在搪瓷盆另一侧。
许霜降等不得,虽然每次打开手电筒,她就像得了强迫症似地喜欢在屋角各处照,但她现在急着去厕所,只能随意晃两下。
打开插销旋开锁,一股凉风直吹脸庞。外面有夜光,比屋里倒清亮了几分。她从未在这么深的夜里出去过,心里很是害怕。
身上只穿了一套薄棉睡衣裤,许霜降微微迟疑后,硬起头皮跨出门槛,将木门虚掩,瞧也不敢瞧四周,握紧了手电筒,沿着屋檐下走,过了旁边的厨房后,更是一溜烟地小跑起来。
粗粗的呼吸声混在风里,黑夜在前方被她的手电筒光束割出了不停晃动的白光路。她目不斜视,穿过了围墙和两层楼之间不足一米宽的狭窄甬道,直奔后院那间厕所。
女厕在右边,门常年不关,用一堵回廊形的黄土墙挡着,里面有三个蹲位,许霜降进到门口,反而更害怕,抬起手电筒从粗粝的水泥地板照到斑驳脱落的天花板,再一个蹲位一个蹲位地照。
那些尿渍粪便令她反胃,但这些都是次要的,她上上下下连照了三遍,确定没有人也没有怪虫子躲在厕所里头,才敢挑了一个比较干净的蹲位下脚。
实际上,她在解手的过程中依旧恐慌不已,因为隔壁的男厕没有亲眼检查过。
这厕所的设计透出了一股久远的淳朴风格,不管是外墙还是男女厕中间的那堵分隔墙,上方都不厌其烦地镂空垒砖块。
许霜降每次上厕所,都要仰起脖子往两边墙上瞧,白天还好,光线一旦昏暗,里头连灯也没有的,她就情不自禁地在心里头模拟出一双怪物的眼睛,巴在棱形砖纹隙后,幽幽地朝她瞧过来。
现在这么黑,她的手电筒都不够用,一会儿照着门,一会儿照上墙,吓得心突突乱跳。站起来时,总觉得后面这个蹲位有什么黑影静悄悄杵着,下一刻就要伸出手拍上她的肩膀。许霜降什么都顾不得,从墨黑墨黑的厕所逃出来,呼呼地跑。当她奔回房门前,心有余悸一回头,恰瞧见了满天繁星。
夜空广袤得将她镇住音,温柔地旋在头顶上方,拢住穹野,像一本亘古不变的深蓝色童话书。
许霜降仰头定定望,忽而回神,将手电筒照进黑乎乎的门洞里,晃上五六遍,确保里头没有多出什么怪东西后,便速速关了门,一点都不敢留恋美得惊心动魄的星空。待她七手八脚插上插销,一口气钻进被窝,木板床震动了也不在意。
被窝已冷透。
她虬缩成大虾状,呼吸慢慢平稳下来。当她自己散发的体温在蚕丝被里滚一圈,再乖乖地返回来,裹上她冰凉的双脚,让她一丝丝暖起来时,她才想到她干了一件多糗的事,在这样宁静美丽的星空下,她居然鬼祟紧张地上了厕所,而且没带厕纸没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