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娘离开上房之后，何连升都不知道自己坐在那里发了多久的呆，直到他闻到一股熟悉的幽香，他猛然抬起头，以为是莉娘来和他说后悔了，结果却只见到那个名叫桃花的丫鬟。
迎着何连升探究的目光，桃花小脸微红，怯怯道：“何大人，崔娘子让奴婢过来问您，是不是可以走了？”
这声音，很好听啊，跟莉娘说话一样好听，还有那股香气……
何连升再次仔细打量桃花，一直闷痛的心突然安稳下来，他道：“你是叫桃花吧，你爹娘好像还在莫家庄上管事？”
桃花低声应是，她可知道何家在小弯村也是人人羡慕的家庭，都说寒门出孝子，这个何大人每年不知往家里寄多少好东西，每次她回去莫家庄看望爹娘，他们都要讲这些村里的故事给她听。
只是，这样有孝心又英俊潇洒的何大人，小姐为何不愿意嫁？桃花表示她想不通，所以她看何连升的眼神中，就多了一点点同情和感慨。
何连升眯了眯眼睛，终于站起来往外走，经过桃花身边时再次嗅到熟悉的幽香，他脚步顿了顿，再大步迈出去。
信心百倍的来，愁绪万千的回，这便是何连升内心的真实写照，书白兄妹可不管他那么多，与其自己将来痛苦，不如现在他人难过，孰轻孰重，分得清。
晚饭前，书白还说了一句，“墨语跟何大人的随从打听了，他已经述职完毕，准备要补工部的实缺，平调，七品官。”
没有升职，但能调回京师，这也说明何连升的政绩确实不错，不说简在帝心，那也是深得吏部的赏识了。
不过，这跟莫家又有什么关系呢？大家听过就算，吃饭吃饭。
第二日，还没等书白往兵部使劲，去打听大军回来的消息，张信就亲自登门了，他到家的时候，林翠屏和莉娘已经陪着张信坐了好一会，堂上言笑晏晏，聊得挺愉快。
再看站在堂外、站得笔直如松的两名兵士，书白发现都是陌生面孔，那个总是紧跟在张信身后的侍书没见到。
昨日赶走一个何连升，今日又来个张信，这个更是让书白如临大敌，防了这么多年，现在任务更重啦。
“哎呀，大将军光临寒舍，三生有幸，蓬荜生辉啊。”书白笑呵呵的，暗地里却和夫人打眼色，这厮没在妹妹面前胡说八道吧？
林翠屏知道自家老爷的意思，隐晦的摇了摇头，没事没事，现在还没有提到那件事情，以后怎么样就难说喽。
多年不见，张信给书白的感觉很不一样了，一个字，冷，两个字，太冷，三个字就是非常冷！
不知为何，一靠近张信，书白就感觉到了一股凉意，发自内心的凉，不是气温降的那种，饱读诗书的书白知道，这叫气场，这叫煞气，这是从尸山血海爬出来的人才有的特殊气质。
这种人，往往会得那个什么创作应激综合症？是这个名吧？好难记的……嗯嗯，还是嘱咐嘱咐妹妹，离他远点是正理。
张信站起来了，面对书白，他一向都是很有礼貌的，拱手弯腰，绝对九十度，“书白兄好，多年不见，您风采依旧。”
“哎，家里还得去，倒是大将军您辛苦了，这脸上的伤是好久的？还能好不？需要帮忙的话大将军千万不要客气。”这话书白说得非常诚恳，如果张信真的开口，那他就求一求妹妹，再求天上的神仙帮忙想想办法。
说到脸上的疤，张信深邃的眸光更暗淡了，他抬手摸了摸脸，还有轻微的刺痛，那个血肉横飞的情景再次浮上心头，他竟没有及时回答书白的提问。
莫家三人互相看了看，默契的低头喝茶，之后莉娘放碗时弄出了一点声音，张信猛然回神了。
“抱歉，回来之后事务繁忙，有点不适应，时常走神，您大伙见笑了。”张信苦笑着说道，三人齐齐摇头，心说你还不如不笑呢，这一笑丑死了，能止婴儿夜啼了都。
“这脸上的伤，是最后一场战役得的，我带着先锋营潜到草原深处，和大军里应外合，将戎狄杀了个人仰马翻。”张信语速很慢，一边说一边在回忆，然后说出来的却只是三言两语。
然后他说：“此战，莫三叔杀了匪首立了大功，回来就要提将军，我家侍书为了救我，没了。”
似乎千军万马之中，能让他惦记的就这两个人，其中一个马革裹尸还，另一个就要衣锦还乡。
莉娘的眼中有了泪花，且喜且悲，三叔囫囵个回来了，那个活泼可爱的侍书却再也见不到了，这凡人界的战争跟仙界没什么不同，终究有许多生命的火花就此湮灭在历史的长河里。
一块灰色的手帕突然出现在莉娘眼前，她眨眨眼睛，两颗晶莹的泪珠滚落香腮，然后她傻傻的掏出自己的手帕，向张信晃了晃，“我有，谢谢。”
不点而朱的樱唇开开合合，一下子就把张信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了，他喉头微动，快速把手收回，眼皮也耷拉下来，整个人显得有点僵硬。
“书白兄，信今天来，除了替莫三叔传个口信，让你们备好房间等他回来，另外还得感谢莉娘当年赠送的那枚灵珠，没有灵珠，也许信也和侍书一样马革裹尸了。”
“大将军客气了，那灵珠卖给您，莫家才有机会走到这里来。”
“书白兄，能不能不要再喊大将军？怪生分的。”
书白无语凝噎，瞪着张信看了半晌，终究还是败给他那张脸，“好吧，那就占点大将军的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