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青山冲林朝笑笑:“卿云兄,来一局?”
“不了不了。”杨青山是个棋痴,除了赋闲在家的宁王,京城里竟找不出第二个愿意陪他下棋的人,这才隔三差五往宁王府跑。众人都知道他的品性,也没人乱嚼舌根。便是到了宁王被发配边域之际,这位王府常客也没有被拖下水,依旧自在地当他的祭酒。
一手一个棋盒怀里揣着,杨青山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见书房里正巧有两张椅子一张桌案,便把棋盒往漆盘边上一摆,对宁王道:“先前那盘棋还没下完,你说要来看看儿子。如今儿子也看了,该继续了吧?”
宁王对他这样撒泼的态度也颇为无奈,招呼小厮拿来金丝楠木棋盘,两人继续下。
杨青山有了棋便乐,况且对着相熟的宁王,也没有像面对林朝那样拘谨。都说观棋不语真君子,可这个被视为继承了传统经学大义的书生,自个儿下着棋,却常常连声痛呼,和君子没有一毫相像。
林朝听他又连呼看走眼,不由心生好奇。
他以往见过的此道高手,都讲究一个风范,就算真的下错了一步,旁人也绝对没办法从他们脸上看出破绽来。杨青山这是……?
林朝好奇地探头看了眼棋盘。
怎一个惨字了得。
黑白棋厮杀在一块儿,黏黏糊糊的就像掺了水的陶土。
这根本不是高手之间两败俱伤的棋面——
就连刚学会棋的孩童也不至于下成这副样子。
杨青山一拍棋盘,棋子蹦了三蹦:“唉!看走眼了!”
宁王笑道:“要悔吗?”
杨青山痛心疾首道:“君子义以为质,信以成之。不悔!”
宁王无所谓地又落下一颗白子。
林朝捂眼。大呼小叫的杨青山,和他先前在马车上看到的那个国子监祭酒一定不是一个人。风度翩翩的宁王,也绝对不是那个注定郁郁而终的野心家。
不折不扣的臭棋篓子。
还是旗鼓相当、志趣相投的倆。
那边两人正厮杀的痛快,这边小厮按着宁王的吩咐把糕点送上来了。
杨青山闻着味儿便道:“卿云兄,快尝尝。”
宁王也道:“先生不用客气。”
林朝赖着要叫来糕点,倒不是真的饿了,只是看着赵括一本正经的样子,就像做些破坏规矩的事逗逗他。
想起赵拓,才发现小孩自从他父王进了这屋子,就没再吭过声,一直闷闷站在门边上,低头反省呢。
“过来。”林朝拈起一片云片糕,“世子?赵拓?”
赵拓看了他一眼,不情不愿地走过来。虽然他不想理会这个人,但是真这么做了难免又要挨上父王一顿训。
林朝把云片糕递到他嘴边,因为下手没个轻重,塞进去了小半片。
赵拓的眼睛都瞪大了:“你……”
开口的时候没留神,被云片糕的碎末一呛,咳嗽连连。
宁王:“急什么。”
杨青山:“别看你儿子!看棋!”
宁王:“不是轮到你下么?”
下棋的两人事不关己,赵拓又咳了两声。被糕点呛住的滋味并不好受,他的脸涨得通红,当然更恼有意捉弄他的人。
林朝缩回手,手里还有大半片云片糕。他把喝了一半的茶水递给赵括:“喝一口缓缓?”
赵拓梗着脖子拒绝。
林朝摇了摇云片糕:“那再吃一点?”
赵拓瞪他一眼。
被连着拒绝了两次的林朝,一口吞下剩下的糕点,一口抿了抿茶,摊手道:“那算了。”
等宁王和杨青山两人终于从棋盘上抬头,林朝已经吃完了一盘糕点,而且被赵拓用眼神来回杀了几百遍。
宁王正看见赵拓眼里不加修饰的恼怒,淡淡道:“看来我教你的东西,你是真忘了。”
林朝从这平平淡淡的一句话中听出了血腥气,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他冲杨青山眨了眨眼,希望这位宁王的好友能说两句好缓解房内冰冷的气氛。
杨青山抱着棋盒也不看旁人,只顾着揣摩刚刚那盘棋,压根没注意到林朝的讯号。
林朝本来没觉得赵拓这样被后世史书评价为一介枭雄的人,会露出可怜,甚至有些软弱的表情。但旋即想到再怎么说宁王都是他的父亲。被父亲这样冷冰冰地训话,一个孩子又能有多坚强?
是啊。
一个孩子。
“王爷。”林朝咳了一声,等宁王的视线扫向他时,开口道,“上回来府上的时候,王爷说想看看家师的画……”
杨青山道:“羊鼎先生的真迹,确实是妙啊。”
宁王的脸色缓和下来,冷冷看了眼被训斥的儿子,转身走到林朝面前。
林朝拿起被冷落多时的画轴。
他的手指在画轴的系带上绕了很久,想到这幅画会引发的重重矛盾,被压抑多日的沉郁再次涌上心头。这个世界和他曾经生活过的那个太相像了,他没有办法把遇到的人,无论是宁王,赵拓,还是杨青山,都仅仅当作与自己无关的人。
无论他在这个世界上做了什么,对旁人的影响都是实实在在的,不会因为他最后必将离开而消失。
如果他把画展开给宁王看,按照剧情的惯性,宁王一定会留下这幅画,然后挂在自己的书房。不出多时,这幅画便会被王府里的眼线发现,上报给皇帝。然后宁王被发配岭南,赵拓被拘禁在京城作人质,每件事都会按部就班地进行下去。
“卿云兄?”杨青山问道。
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