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看到梁府外耸立的高大寨门,还有附近两村中刚刚立起的水车之后。段钦便起了心思。只是东赢公的征辟让他有些忧心,不知这梁子熙会不会因为官禄引诱,成为将军府掾属。然而一次不救,一次问医,直到上巳宴中传出的美名,才让段钦彻底确信,梁丰毫无投效司马腾的意思。
这样一个头脑清醒,心怀宽广的士族子弟,才是他可以投效的良主。哪怕如今尚未有一官半职,也不过是暂时而已。只要时机一到,此子定能乘风而起!
所以段钦根本没有等到梁丰回府之后,再登门拜访,而是拦路求见。此举是有些失礼,但是不失为表露真心的机会,更是能看出,对方是否真的有求贤之心。
眼见马车停了下来,挂在车上的竹帘被一个丫鬟轻轻挑起,段钦精神一震,抬起头来。却见一位俊秀如玉的郎君半依在凭几之上,含笑向他望来。
此人姿容,远胜传言!哪怕心中早有准备,段钦还是有些发怔。可能是为了乘车,那人并未戴冠,只用帻巾笼住乌发,身上衣衫更是轻简。可是即便如此,也无损其风度,温文尔雅,让人心生好感。
不过只是一瞬,段钦便收拾心思,朗声道:“梁侯风姿,果然绝俗。”
看着面前的青衫男子,梁峰也悄然颔首。对方显然是没见过自己,所以第一眼显出十足惊艳。但是很快,他就收敛了情绪,没有被这张脸影响,依旧身形笔挺,目光炯炯,没有分毫阿谀之态。
微微一笑,梁峰道:“敢问段郎因何拦车?”
段钦坦然道:“愿效毛遂之事。”
果真是要自荐!梁峰却未摆出什么礼贤下士的姿态,开口问道:“敢问段郎有何长才?”
“诗书经史,尽皆熟读。”没想到梁峰问的如此直接,不过段钦心中更有了几分把握。他并未问自己出身,是个唯才之人!
“哦?那段郎是否早有贤名?”见对方如此自信,梁峰继续道。
“乡间庶士,未得贤名。”段钦答得不卑不亢,也无隐瞒之意。
梁峰挑了挑眉:“满腹经纶,为何遗才乡间?”
“吾身卑贱,却也当托可托之人。”
这回答可就有趣了。梁峰反问道:“在下身无官职,亦无封国,段郎因何托我?”
这才是最关键一问,段钦毫不犹豫道:“只因梁侯愿活百姓!”
这句话,远胜千言万语。看着那张容貌平平,却极为坚定的面孔,梁峰笑了:“我府中尚缺一教书之人,不知段郎可肯屈就?”
什么?前来投效,却被安排去教书?段钦愣了一下,但是很快便反应过来:“敢问是教何人?”
“一些正在学数算的庄户子弟和兵家子,还有失去亲人的孤儿。”梁峰淡淡道。
竟然是教这些庶民?不对,梁府在培养那些卑贱之人,知晓数算和文字!如果这个方略得以实现,梁府自然能不靠豪门、庶族,获得忠心于自家的可用之才。若是这一方略推至州郡呢?怕是连豪门根基都会动摇!这是何等的魄力,何等的巧思?!
出身庶族,深知学识的来不易,再联想梁府刊印医书的事情,段钦一下便激动起来,拱手道:“愿做一试!”
他应了下来。没有觉得自己的才能被轻视,反而一眼看出了基础教育真正的强大之处。只是这份见识心性,就难能可贵了。
梁峰微笑颔首:“如此甚好。弈延,安排段郎在后面车上休息。”
弈延看了眼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没有反驳,带着他向后面的车架走去。梁峰则让绿竹重新放下了帘子。人他是收下了,但是还要仔细观察一下,此子究竟有多少能耐。梁峰对这个社会通行的求贤观并没多少认同感。为了一个官职,太多汲汲于名的伪君子和道学家能做出一副完美姿态。清谈、守礼、至孝、辞藻昳丽……这些从来不是一个好官的必要条件。
只盼段钦,能是一个真正有用的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