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言远远过来就看到桃花深处有个身着暗色裙裳的姑娘,人背对他蹲着,腰肢纤细,弱如杨柳,鸦云般的青丝上只簪了根木头簪。
因腿脚不便,他将全身气力都撑在拐杖上,另一只手微微吃力地拨开挡在身前的垂枝碧桃。
在越言拂去繁盛的粉桃时,后头就露出一张美人脸来,薄施脂粉,人面桃花相映红。她亦抬头望他,长睫轻轻扑扇,像林子里走丢的小鹿。
那瞬间越言仿佛听见花开的声音,是他的心花。
越言怔然,错愕之中却忘记自己手上还杵着杖。一时失了重心就要往后栽去。
他身子朝后仰,眼见就要摔倒的时候,一只柔弱无骨的小手拉住了他。
那手很软,玉骨云腴,比他这辈子摸过的最好的料子还要舒软。只是没有温度,阴气森然,把他冻得瑟缩了一下。
勉强扶着碧桃的枝干站稳身子,越言想起自己摔倒的原因不免有些窘迫,不甚自在地揖手谢她:“多谢九姝,姑娘。”说到称谓,他还是略有停顿。
“姑娘”这个词甚是取悦了她。收回手,九姝饶有兴趣地盯着他。
越言的脸泛着红晕,清俊书生气的脸上似有羞赧,于是她开口问:“你怎么知道我就是?”
腹中经纶都像空了,越言支支吾吾什么都说不出来。
“还真是不善言辞啊。”还先她羞了。九姝笑起来,杏眼眯成一条缝。
头回相见,她甚满意。于是不害臊地去牵越言的袖子,领人在石凳上坐下。
做媒的嬷嬷怕两人未见上就彼此厌弃,自是没有老实交代底子的。
越言深吸口气,毕竟他还是个男子,不能事事都等九姝主动。
坐定后,他深吸口气,嘴唇嗫嚅地一股脑往外倒:“九姝姑娘,越某只是个普通的读书人,父母早亡,家里无多余的田产土地,平日教邻里几个孩子识字赚几个粥钱......”
越言平素本不在意外人眼光的,可这刻还是她会看不上自己单薄的家底,可他也不想欺瞒。
若是她不嫌自己,他愿意娶她。
“方才还没话呢,这会儿就这样多了!”九姝先是一愣,随即嗔怪起来。
睨他一眼,她腔调幽幽地,又婉转悦耳:“越公子此言差矣,我是见过你母亲的。”还差一点就见到他父亲。
九姝端端地坐在渡边,很规矩,并未抖腿。垂枝碧桃的落瓣偶尔在她面前飘落,像在勾勒她精致的轮廓。
一双眼轻轻眨着,眸子水光潋滟,像能摄魂一般,比停弦渡的水波还要荡漾人心。
越言本在不动声色地打量她。若不是她年纪轻轻就成寡妇还带个孩子,据说还克夫。这样的姿色怕早就嫁给雎水村的大户豪绅了。
而他自己就是个落魄的读书人,腿脚还有残疾。
本想得出神,在听得九姝的话后,越言脸上的神色刹那就僵滞起来。村中的人都知道,他母亲在生下他后就死了,连越言自己都没见过生母的模样。
雎水村的女子世代都不会迈出此处一步,何况是二十多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