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张坚说,他下凡以来,先后找到了十多人,其中陆续有在修行过程中被剔除的——比方说天赋不足、心性不坚——最终只剩下包括张禄在内的三个人。其实张禄也属于心性不坚的家伙,他对于修道长生并没有足够的渴望,对凡间花花世界始终眷恋,问题是来历特殊,超级诡奇,所以张坚仍然一直观察着,不肯轻言放弃。
然后果然就出了事儿了,张禄竟然遭到祟的袭击。理论上祟所来之世与天界之间有天隙相通,而天界与凡间几乎算是敞开着大门,祟通过天界而入侵凡间,本是很容易的事情。但祟却始终侵扰天界,而不肯踏足凡间,仿佛吃饭要一口一口地吃,没先把天界咽了,就不下筷子动碗里的凡间一般。祟会侵扰人间吗?不能说完全没有,但仙人们此前并没有明确的发现,张禄的经历,可以说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张禄听到这儿,不禁追问了一句:“那果然就是天外来的祟吗?”你又没有亲眼见到,只是听我的描述,就可以如此肯定吗?张坚点点头说:“先无极而后太极,太极生两仪、化四象,造成万物。故万物皆有,生而无者,非祟而何?”
根据道家的说法,这个宇宙最初处于“无极”状态,既没有中心又没有边界,既没有起初又没有终结,无前后内外,无上下左右——说白了,那是一种只存在于理论上的,连抽象概念都并不存在的阶段。
无极之后就是太极,是宇宙最初的生化状态,有无相杂,混沌一片。也就是说,无是对应有而产生的概念,有无本为一体,无极时代没有有,也没有无,太极时代则有了有,也有了无。然后太极化生出阴阳两仪,两仪又生出四象(太阳、少阴、少阳、太阴),现在这个有凡有仙,有天有地,有时间有空间的宇宙,也就从此诞生了出来。
所以在这个宇宙中,无物皆为有,既包括实体的生物、非生物,也包括虚指的各种概念,在意识层面上同样都属于存在。那么一种不存在的存在,其实是无的有,理论上是不可能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凡间从来都没有这种“东西”,而仙界所发现的唯一这种“东西”,那就只有祟啦。
张坚说就算你的魂魄来自于两千年后或者异世界,也不大可能特意编造出这么一种不存在的存在来戏弄我等——况且作为仙人,难道还瞧不出来你说的是真话是谎言吗?所以你所遇见的,只可能是祟。
祟从来只侵扰天界,有可能伤害仙人——据他说仙人若直接接触了祟,就会跟把手探入天隙去一般,瞬间湮灭——可是这回偏偏跑凡间去袭击你,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性:你是祟的天敌,你登仙之后有可能帮助我们解决祟的问题,故此祟才妄图提前消灭你。
张禄皱了皱眉头:“如此说来,祟是有意识,有灵智的啦……”
张坚摇头道:“此亦难说。固然趋利避害是有生命者的天性,也不能否定只要存在,便具备道的必然性。举例而言,水流就下,并不是水有意识地对下天然憎恶,而必要填满之,只是凡人并不了解其中的原理罢了。我等对祟的认知非常浅薄,故此也不能断定,祟袭击汝是因为有意识地要消灭汝,还是因由别的什么机制所产生的无意识的行动。”
张禄耸耸肩膀,思路突然间跳跃,问了一句八杆子都打不着的问题:“天上究竟有多少仙人?”
张坚回答他:“不多,千余而已。”
“有多少天隙?”
“数十道。”
“如你所言,千余仙人完全有能力防堵这数十道天隙是吧?”
“暂时如此,”张坚微微苦笑,“然而谁也不清楚将来会不会有更多天隙产生,会不会有更多祟从天外涌来。根据卜算的结果,我等要么大胜,要么大败,若无汝相助,或许三五百年后,天界便将湮灭。”
“天界湮灭,那么仙人呢?”
“或者随之湮灭,或者遁入凡间。然而祟很可能在灭了天界后,再灭凡间,到时候仙凡一体,共同消亡……”
张禄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如此说来,天界也不平安,哪怕我辛辛苦苦修仙登天,也无法立享福寿,还必须先跟祟打过一场……你就不怕说了这些,从此打消我修仙的念头,老老实实在人间享那不足百年的寿命,然后一闭眼,不管死后洪水滔天……不管这整个宇宙,仙凡两界都从此湮灭吗?”
张坚淡淡一笑:“没办法,这是汝非要我说的,我总不能现编瞎话来欺骗汝。而且……”他紧盯着张禄的双眼:“以汝的性情,即便在人间,也不甘心默默无闻地生,一事无成地死吧?倘若告知汝登仙后除悠游自在外别无所得,汝或许反倒会对登仙兴趣寥寥;告知汝登仙后仍须战斗,或许倒能激起汝奋发之心。”
张禄一歪嘴,心说你真了解我啊……确实,在自己的内心深处,隐约觉得有一个更高层次的追求,可望再度飞升,或者有外敌侵扰,必须奋斗求存的仙界,要比仅仅无生老病死之苦,可得万年长寿的天上世界有趣得多了。只是——“你也说过,有生命者都懂趋利避害,我要是象你说得那么大无畏,早就下山去插足红尘凡世啦。之所以跟着裴玄仁在中鼎上修了那么几年,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