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政的话在她耳里听来,无异于平地一声惊雷。

生还是死?

她低着头,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袖,不敢让一丝一毫的情绪外泄。在秦王眼里看来,自然是这位惊得脸色煞白,连身子都微微颤抖,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他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些,饶有兴致地盯着云瑶手背上的那一道纹路,嶙峋,蜿蜒,像极了龟甲上的裂纹,在晨曦里显得分外明显。

更要命的是,她的肤色比常人要白皙一些,更显得那道纹路分外清晰,脉络一清二楚。

“大……大王。”她艰难地开口,语气里微微有一丝颤抖。也不知是真的被吓住了,还是故意假作出来的惊惶,“回、回大王话,凡阴阳卜筮之事,均需沐浴净身,斋戒数日,使心情宁和,方能稍稍窥探一丝天机。”

这番话就是纯粹在胡扯了。要知道云瑶自出师以来,算卦前从来不需沐浴焚香。

但秦王却相信了她的话。在他的认知里,巫女总有些神神叨叨的,而且他刚刚解决了两件大事,还有一件更加紧要的事情(吕不韦)在等着他,放这位微不足道的巫女去沐浴焚香几天,碍不了什么事儿。最重要的是,他不介意让这么一个小人物多活两天。

他朝旁边的宦官微微颔首,宦官会意,上前来捏着嗓子说道:“楚巫者请罢。”

女子诺诺地道了声谢,低着头,跟着宦官离去了。直到这时,她才感觉到手心里一阵尖锐的刺痛——被指甲掐出来的刺痛——里衣一片冰凉,冷汗浸透了两层薄薄的中衣。

那位宦官倒像是做熟练了的,驾轻就熟地将她带到一间小屋子里,皮笑肉不笑地道:“楚巫者就在这里沐浴焚香罢,顺道将拾掇干净了,等日后才好向上天祝祷,扶苏公子未来的大事儿。”

他言罢,又轻轻地哼了一声,捏着嗓子离去了。

离开的时候,宦官顺手锁上了门。铜锁,死扣,显然是出不去了。

云瑶轻轻叩了叩那扇结实的红木门,又将耳朵贴在门上,细细地听了一会儿,确认外面没有声音了,才真正地喘了一口气。她贴着墙壁慢慢地滑下来,按着胸口,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

只差一点点,她就要控制不住自己的状态了。

秦王嬴政刚刚及冠,又诛杀了长信侯嫪毐和他的两个孩子,胸腔里正积攒着怨气呢,要是刚刚一个不差,让那股暴躁的怨气朝自己发出来了,她可不敢想象,等待自己的到底是车裂还是斩首。

毕竟刚刚在萯阳宫里,她看得清清楚楚,自己的身份绝没有那样简单。

云瑶贴着墙壁坐下来,在身上翻找了一会儿,翻出了两片刀币。她愕然了很久才记起,秦朝在一统六国之前,“秦半两”是不会流通的。换言之,这里没有铜钱,只有刀币。

她咬咬牙,放弃了卜算吉凶的念头,一道淡淡的影子从身上飘了出来,穿过狭窄的门缝,朝外边飘去。

秦王已经离开了,周围的那些秦军依然老神在在,将萯阳宫围得水泄不通。更有甚者,甚至在挤眉弄眼地窃窃私语,毕竟昨晚那场惊天大八卦,实在是惊掉了所有人的下巴。

长信侯居然是个假宦官。

他不但是个假宦官,还和太后有了两个私生子。

秦军们站岗的时候无聊,便偶尔会交流一下这桩惊天大八卦,再谈论谈论那位即将大祸临头的吕不韦。刚刚秦王嬴政离开,多半就是处理吕不韦去了,大家都心照不宣。

那道淡淡的影子停留了一会儿,仔细辨认了方向,朝雍城最大的那座宫殿飘去。

雍城,即是昨日秦王举行冠礼的地方,也是长信侯昨日试图谋反的地方。

刚刚秦王提到了公子扶苏,那么多半便在这里。

她沿着雍城的街道,慢悠悠地往宫殿里飘去。淡金色的阳光照在她的魂体上,只照出了透明的一团,甚至辨不清任何折射率。她抬眼望了望阳光,笑了一下,又继续往那座秦宫里飘。

尚未靠近那座宫殿,她便听到了女子们的嬉笑声。

三四位衣饰绮丽的女子在宫殿里玩着扑蝶的游戏,花丛掩映下,一个小小的孩子坐在汉白玉台阶上,盯着面前飞来飞去的蝴蝶发呆。那孩子顶多只有两三岁,身旁还跟着一个乳娘、一个宦官,目光朦朦胧胧,如同蒙着一层水泽的雾气。

她飘到那孩子身边,仔细地打量了一会儿。那孩子的眉眼与秦王有些相似,但却要柔软一些。宦官和乳娘对他的称呼是“公子”,想来即便不是那位公子扶苏,也是秦王的一个孩子了。但那孩子却比平常的孩童要安静一些,不管周围怎么吵闹,都一直盯着那只蝴蝶,嘴角微微弯起。

忽然之间,那孩子朝她望了一眼,发出了一声惊讶的“噫”。

她瞬间有了一种强烈的直觉,这孩子的未来……怕是有些悲苦。

身为一个卜算师,在历经了数百年的锤炼之后,她的直觉和触感比常人要敏锐很多。一般说来,这种强烈的直觉,代表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结果:这孩子的未来,多半要悲剧。

那孩子静静地望着她,忽然开口问道:“汝是何人?”

她倏然飘出了三步远,低头望着自己的魂体,依然透明。

那位宦官和乳娘都以为他见鬼了,一个掐他的人中,一个拍他的后背。

他的目光停留在了她的左手手背上,随即又垂下了目光。在那一瞬间,她忽然感觉到,这孩子或许是师尊提到过的阴阳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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