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菲利普匿名在晚报上发表的那篇《人民的主张》,叶夫根尼娅不无讽刺的评价道:“那篇文章写得的确很精彩,可惜我们的大主教阁下只是语言上的巨人,真正需要他践行主张时就变成一个可怜的侏儒,《人民的主张》为他赢得巨大声誉,杰尼斯牧师趁热打铁煽动民众上街请愿,就在今天早上,菲利普的声望达到顶峰,正当他在数万民众的请愿声中打算登高一呼的时候,克劳茨带领骑士团突然冲上街头,对请愿民众展开残酷的镇压,同时也戳破改革派吹起的彩色肥皂泡——菲利普最大的弱点就是手中始终没有掌握一支靠得住的军队,克劳茨简单粗暴的镇压恰恰击中他的要害!据菲利普的学生兼秘书维特牧师透露,就连这位尊贵的大主教本人也未能逃脱克劳茨的魔爪,很可能已经被关进神殿中一间专门用来囚禁施法者的地牢。”
革命浪潮中大起大落的遭遇对菲利普本人来说是一场悲剧,然而这也给了远东人民第二次选择革命领袖的机会,在罗兰看来这未尝不是一个福音——远东的历史进程由此幸运的避免了误入歧途,重新回到正确的轨道。
叶夫根尼娅喝口水润润喉咙,继续说:“赎罪堡的第三股势力就是那些组织和参加街头冲突的普通民众,他们是反抗帝国暴政的中坚力量,这场革命因什一税而起,但是到了现在,特别是众多抗议者在体会过残酷的镇压,目睹过同胞为争取自由流血牺牲、被捕入狱,人们已经不满足于请求帝国当局收回什一税法案,也不想再捧菲利普那样的投机政客出来向帝国政府乞求妥协,人民渴望彻底打碎帝国当权者强加在他们头上的所有枷锁,渴望摆脱帝国统治独立建国,坦率地说,是鲜血教育了我们的同胞,使他们由乞求帝国当权者怜悯的弱者,转变成拿起武器、为争取自由而战的革命者。”
“热妮娅阿姨,你分析的很透彻,但是赎罪堡的革命势力似乎并不像你说的那样坚定团结,比如我们曾经寄以厚望的‘觉醒者俱乐部’,原指望他们在反抗帝国暴政的运动中发挥领导作用,然而事实上他们却在这场巨变当中暴露出软弱的一面,多数人在我们最需要支持的时候选择了退缩,有人摇摆不定,有人转而支持菲利普那样的投机分子,真正走上街头领导民众的一个也没见到,他们更愿意待在安全的房间里,出钱雇佣别人替自己的利益摇旗呐喊,做一个不用承担风险的远程革命家,这种不可靠的家伙对我们的事业到底能起到多大帮助,我深感怀疑。”
似乎是不满罗兰当面批评母亲的工作,柳德米拉瞪了他一眼。叶夫根尼娅本人倒是不介意罗兰的批评,苦笑着承认自己考虑不周:
“俱乐部的事我也反思过:明明是我一手组织起来的机构,平时聚会交流的时候大家都显得志同道合,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摇摆不定,以至于被杰尼斯抛出的所谓‘不流血的革命’蛊惑?”
“这是个好问题,热妮娅,现在你想通了吗?”鲁道夫饶有兴致地问。
“我已经想通了,觉醒者俱乐部之所以在革命来临的关头显得软弱犹豫,归根结底是因为他们并非社会底层,害怕失去现有的财富。”叶夫根尼娅亲身经历了“觉醒者俱乐部”由创建到壮大再到失控、直至最终夺回掌控权的波折,受到很大触动,反思的也比较深刻:“赎罪堡及周边地区是整个远东行省工商业最发达的区域,而俱乐部的核心会员恰恰是工商业和文化界的精英,大多颇有资产,这些人虽然出于避税考虑没有购买赎罪券,但是他们都有资本购买,必要的时候花点钱就能轻松摘掉‘异端’帽子,所以他们内心里总想着为自己留条后路,大多倾向于两边下注,就当时的情况来看,菲利普大主教的确是一个值得他们下注的候选人,只不过这个虚假的偶像最终还是破碎了。”
“罗兰,你怎么看?”鲁道夫转头望向儿子。
“我完全同意热妮娅阿姨对‘觉醒者俱乐部’的剖析,这些新兴的工商业资产阶级和文化精英是一群心态非常矛盾的人,他们一方面渴望摆脱来自帝国当局的压迫,一方面又偏向保守、畏惧激烈变革,他们在理智上确信远东需要一场社会变革打破旧有的枷锁,但是他们在情感上又对旧秩序所营造的安全感恋恋不舍,所以在‘改变’与‘不变’之间他们会选择前者,而在较为激烈的‘革命’与较为温和的‘改良’之间则更倾向后者,菲利普提出所谓的‘不流血的变革’,比起我们倡导的武装革命路线更合乎他们的胃口,获得支持也就不意外了,但是‘不流血的变革’这种口号本身就存在欺骗性,或者说是自欺欺人更恰当,远东人要求废除的异端世袭制、帝国特惠制和强制什一税,每一项都深深触及帝国的核心利益,身为民意的代言人,倘若没有坚强的武力作为谈判筹码,帝国当局凭什么跟你啰嗦,军事镇压是最合乎逻辑的选择,所谓的‘不流血’只是可笑的一厢情愿,克劳茨的所作所为就是明证。”
罗兰首先肯定了叶夫根尼娅的看法,对“觉醒者俱乐部”这一典型资产阶级社团的心态做出更深刻的分析,随即话锋一转,对俱乐部成员的下一步动作做出预测。
“现在菲利普遭到克劳茨囚禁,民众和平的请愿和抗议也遭到血腥镇压,远东的温和改良之路已经走到尽头,如果说从前的‘觉醒者’俱乐部只是徒有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