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金水市终于从烧烤模式,切换到了桑拿模式。
北郊最后一个都市村庄里渐渐热闹起来,村里那些专为租住在这里的低收入人群而开的小吃店,也都陆续忙碌起来,只有主街拐角第二家的林记小吃例外,仍然大门紧闭。
“嘿,林老板家出啥事儿了?这都几天了,还不开门?”一个胖胖的老顾客边往隔壁店走,一边连声抱怨。
“你还不知道?林老板的儿子出事儿了,听说差点儿淹死。”隔壁捡漏的老板娘一边招呼胖子进来点餐,一边添油加醋地说道。
“差点淹死?那不是还没淹死嘛!店该开还得开啊!这房子又不是他的,房租可贵着呢!”胖子说道。
“可不是嘛!我们这一行最苦,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没有一天假,从早忙到晚,天天累得跟狗似的,结果挣的钱一大半都给房东了。我们这两家还好,你看前面那三家店,从春节都现在才几个月时间?已经转了几手了,还不是挣得不够交房租?这不比市区,住的都是穷人,饭菜卖不上价钱,房租可不比市里便宜多少……”
老板娘仿佛憋了一肚子的委屈,终于遇到一个胖子这样的“知音”,立刻把他升级到了知心朋友级别了,情不自禁地诉起苦来。
“哎,都不容易。我那老乡林老板家的儿子长得是一表人才,学习成绩又是拔尖,我回老家前一天,还听他们老两口争执着让儿子考哪家大学比较好,希望没有耽误孩子高考。”胖子并不想听老板娘的报怨,他更关心自己老乡家的儿子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听说是高考前一天下午,他们家儿子林圣杰想出去散散心放松放松,结果在龙仔湖看到一个女孩儿不知道怎么掉湖里了,眼看着快要淹死了,正巧被他看到,想都没想,扑通一声就跳湖里救人去了。要说这小子水性也挺好的,可是刚一靠近,就被那个在水里拼命乱抓的女孩儿给紧紧地抱住了脖子,勒得他都没法呼吸了,差点儿连他的小命都搭进去。幸亏这小子聪明,也算他命大,也不知道费了多大的劲儿,硬是把那女孩儿给推到了岸边。可能这小子体力耗尽了,他自己却没能爬上来,眼看着就要上岸了,结果两眼一闭,又一头栽水里晕过去了。幸亏又遇见一个好心人,及时跳水把他给救上来。120把他送到医院里还没醒过来呢,听他妈说那小子在医院里躺了两天两夜才清醒过来,正好把高考给耽误,你说冤不冤?”老板娘绘声绘色地讲述道。
“要我说,最可恨的还是被救的那个女孩儿一家,本来那女孩儿落水的时候,她爸妈就在不远处,林圣杰把他们女儿托上岸,这对丧尽天良的狗男女看到女儿得救林圣杰却没能上来,抱起女儿开着小轿车就跑了,直到今天也没露面。”店老板从窄小的厨房走出来,一边擦着满头的汗水,一边接着话头替林家打抱不平。
“林圣杰还在医院吗?”胖子关心地问道。
“没,在家休养呢,听说这小子跟丢了魂魄似的,彻底傻了。”店老板夸张地说道。
“不行,这饭我吃不下了,我得去看看。”胖子说着,刚从凳子上站起来,结果一个趔趄,差点栽倒,一手赶紧扶着桌子,一手直捂腰,脸上露出非常痛苦的表情。
“大兄弟,你这是怎么了?”老板娘赶紧扶着胖子,关切地问。
“估计是在家干农活累着了,腰疼的老毛病又犯了,不碍事儿,缓缓就好了。”胖子咬牙忍着疼痛答道。
胖子知道林圣杰家在哪儿,当初老林夫妇用大半辈子积攒的钱在非常偏僻的小区买了一套两室居的小房子,为的就是能让儿子在金水市落户,能在这里念书、高考,房子的地板还是胖子带人给贴的。
金诚小区。
林圣杰已经把自己关在卧室三天三夜了,除了偶尔上个厕所,基本上都是躺在床上眼神呆滞地望着天花板。
儿子从医院里回来已经三天了,一句话也没说,一口饭也没吃,甚至一口水都没有喝,林建设和妻子赵秋霞都快愁死了。
“儿子啊!错过高考也算不了什么,咱明年还能接着考,说不定还能考个更好的学校。退一万步讲,就算你不想复读也没事儿,不管你想干啥,我跟你爸都支持,但是你也得吃口饭啊!”
“人是铁,饭是钢,你就是生气也好,后悔也好罢,吃了饭有了力气,才能更好地生气,更好地后悔不是?”
“儿子……”
“你就别吵了,这都三天了,你这嘴都没消停过,别说咱儿子,我都听烦了。”林建设窝在沙发里,叹了口气,一脸哀愁地望着贴着房门向儿子喊话的妻子,忍不住打断了她。
“你还有脸说我?都三天了,三天了,咱儿子不吃不喝,那小身板能杠得住吗?你倒好,连个屁都不放,就知道坐在那儿抽烟,你倒是想想办法呀?”赵秋霞生气地吼道。
“我……我这不正想着呢!”林建设瞬间没了脾气,低声下气地嘀咕道。
“就你这破脑袋,等你想出办法,咱儿子都要饿死了。”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争吵。
赵秋霞气呼呼地瞪了一眼不争气的老公,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门后,打开门一看是老乡孙胖子来了,手里还提着大兜小兜的水果和补养品。
她赶紧挤出一张生硬的笑脸,客气地道:“大兄弟,你这是干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