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跟着,老区长又来了一句,更令人醍醐灌顶:“我不识字儿咯。搞工作,全凭着对党和组织的一腔忠诚咯!”白何无言,匪夷所思。
一个不识字儿的人。
居然当了三十年区长?
“那你手上拿着的旧历书?”“哦是这样的。”老区长不好意思,捏捏自己手里的历书:“我女儿又要生了咯,我给算算黄历,取个中用的名儿……”
老区长。
慢慢腾腾。
细声细气的唠唠叨叨着,白何静静地注意听着,眼前浮现出一个个鲜活的情节,一段段沧桑的历史。这个老区长,说起来可真不简单。
当地土生土长。
典型的原住民。
在他12岁那年,一天深晚,他和爷爷居住的破房子,响起了叩门声。他拉开大门,二个浑身肮脏,衣衫破烂的人,跌跌撞撞地扑了进来。
爷孙俩。
连忙关紧房门。
扶起二人,端来水和镆镆,这时才发现,竟是二个衣衫破烂的年轻女人。被救活后的年轻女人告诉爷儿俩,她们是红军,是徐向前的队伍。
奉中央之命。
西进甘肃。
被马家军打散,做了俘虏,被分发给马家军的连长和副连长当老婆,二人不从,被打得死去活来,趁对方看守一时松懈,相互搀扶着逃了出来,准备一路讨饭回延安云云。
爷孙俩明白了。
她俩就是马家军四下宣传的“赤匪”。
如有人窝藏,杀无赦!反之,则奖励,按揭发人头,一人一匹马。马,在这地偏人稀的甘肃,可是比生命还要珍贵的重礼。
爷孙俩并没动心。
而是凑足了盘缠,水和镆镆。
第三天深夜,领着二个女红军,逃了出去。在告别时,二个女红军跪地叩头,洒泪而别。就此各自东西,不提。
15年后。
爷爷早己过世。
己长成青年汉子的老区长,意外被人接到了区政府。一进门,一大群人围了上来,复又分开,簇拥着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妇女,惊喜地迎向他。
老区长。
一眼认出。
她正是当年自己和爷爷,冒死相救的那二个女红军之一……老区长就此走上了革命仕途,虽没文化,不识字儿(当然,后来组织上特地送他到地区干部速成班学习。经过他自己艰苦的努力,也能基本上认得到一些常用字和常用词儿了。),却在区长的位子上,一气干了三十年。
最绝的。
是那混乱十年。
因为有着掩护西路军女红军光荣的经历(据他自己介绍,他是整个甘肃地区,当年冒死掩护西路军女战士,空前绝后,绝无仅有的唯一例子。),因此,他非但没受到任何批斗或伤害,反而被结合进省革委,当了更大的官儿。
当然。
文革后又回去,继续当他的老区长。
岁月在默默流失,这期间,他结了婚,有了独生女儿。可大约在他五十出头时,妻子因病逝世。看着还没长大的女儿,老区长忍着孤独,谢绝了一切提媒的人,独自抚养着失去了亲娘可怜的女儿。
然后。
女儿考进了兰洲大学。
毕业后在他的支持下,只身闯进上海滩打工。那时的上海房价,在黄浦,徐汇等繁华闹市中心区,只要30万人民币,就可以买到一套,套内150平方的三室二厅双厨双卫。
老区长。
独具慧眼。
拿出全部积聚,支持女儿在紧邻准海中路的地段,买了一套150平方米的新房。以后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上海房价开始发疯,人人望房兴叹。
而他女儿。
凭着这套住房。
不但衣食无忧,而且还找到了自己的爱情,一位海归博士。不久,二人有了爱情结晶,一个可爱的小女儿儿。老区长光荣退休后,便到了上海女儿家。
住进了女儿。
专为他准备的房间,含饴弄孙,怡养天年。
现在呢,国家第二胎的政策放开,其女儿便怀上了第二胎,据说是儿子。这可把一直盼望着孙子的老区长喜坏了,捏着本旧历书,每时每刻都在寻思捉摸,要给孙子取个好名字。
这天呢。
他把大外孙女儿送到小学后。
便捏着本旧历书,到喜洋洋儿童乐园外坐坐。因为,大孙女儿小时候,他常带着她到这儿玩,知道这儿有着可供人休息的大圆盘石。
没想到。
他一眼看中。
正独自坐着,在闭目养神的白何,觉得对方戴着眼镜,文质彬彬,便想就旧历书上的一些不懂事儿,问问他……白何接过了他手中的旧历书。
原来。
对方是不太了解。
这旧历书上的三道圈,能否必须相对,才能得出正确的答案?白何认真看后,回答是必须相对。巧的是,老区长按照白何的指引,把三道圈相对后,最后取出的三个字,竟然是龙、天、宇!
就是说。
老区长。
只要添上女婿的姓氏,就是一个响当当的小男孩名字。老区长高兴不己。竟然流出了泪水。而中国神秘的易经历书,也令白何瞠目结舌。
感概之中。
区长紧紧握着白何的双手。
恩万谢,最后踯躇离去。白何则久久地望着他消失的电梯口,清楚地看到空中,腾着一个神秘莫测的舞者,它叫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