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黄泽生,今年大概六十多了,具体多少岁,实是记不清了,时间对我来说,早已成为枷锁。
本以为这一生就这样结束,或许哪一天睡下就再也睁不开。没曾想,上天如此眷顾我,竟让我再次遇到她。
令我震惊的是,她的容貌和四十年前一样,丝毫未变。
乌黑如锻的发,雪白晶莹的肤,弯弯青黛的眉,深如漆潭的眼,淡如樱花的唇,恰如冬雪伫立的寒梅,又似酷夏池塘中的睡莲,美得刚刚好,既不会有侵略性,又不至于眩目得令人睁不开眼。
而我,当年世人口中黄家举世无双的大少爷,已变成白发苍苍,行将就木的垂朽老人。
看到她,我终是明白当年她那句话,
“你和我,永远不可能。”
忽然想起那天她离开时的画面。
“你今后有何打算?”她站在我面前,问我。
在她身后,朱大佑和易梵倚在车边,朱大佑嘀嘀咕咕的不知在说啥,易梵的目光时不时转向这边,目光晦涩不明。
我没有回答她,只说:“那两个小伙子人很不错。”
她看不见,但知道我说的是谁,遂点了点头,赞同道:“确实。”她顿了顿,长叹一声,“你也是。”
其实有这一句话,我便满足了。
我知道自己笑得有点瘆人,但她看不见,我也庆幸她看不到,所以我可以肆无忌惮的看她,也可以肆无忌惮的笑着。。
我多想再伸手碰碰她,可我知道不能,于是我只能尽力克制住伸手的冲动,对她说,“走吧。今生能再见你一次,已了心愿。你情况不大好,回去好好休养。”
她受了很重的伤,我知道。虽然此时她气色很好,但以我对她的了解,她定是用了什么方法掩盖了她的伤。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方回答:“好。”
说完,她毫不犹豫的转身。
夜风拂过她的发丝,属于她的味道蹿进我鼻尖。我深深吸了一口,那是我最熟悉的味道,只是以后再也闻不到了。
我张了张唇,对着她的背影,无声的说,“小画儿,再见。”
小画儿,小画儿,小画儿。
多年前,这是我对你的称呼,可现在,我却再也不能这样唤你。
待她所乘的车消失在视野里时,我再也忍不住,捂住胸口剧烈咳嗽起来。
月光下,那一摊血迹触目惊心。
我没有告诉她,当年那一场变故,我虽然活了下来,可身体还是坏了。
否则,长年习武的我怎会苍老成这样。
这具身体,已经油尽灯枯了。
我知道,若是我开口告诉她实情,她或许会留下来陪我走完最后一段路,但我不想了。
她身上背负的秘密,我已知晓,这么些年,她是如何走过来的,她又经历了多少这样的事,我一想就心疼得不行。
何必再让她心上添一道伤呢。
我舍不得。
唯愿她在今后的旅途中,少一点危险,多一点轻松,少一点悲伤,多一点快乐,少一点孤单,多一点温暖。
躺在床上这几天,总爱想起以往的事,或许是将死之人,爱回想吧。
此刻眼前似乎又出现了当年初见她的那一幕。
杨柳青青,细雨滴滴,烟雨朦胧中,她着藕粉色旗袍,撑着天青色纸伞,娉娉婷婷的自青石小巷中走出来,犹如从画中缓缓走出,踏入这喧哗的人世。
我站在柳树下,和同伴畅聊,忽有所感,抬眸,与她的眸相撞。
于是,
那一眼,
换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