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养再次来杨宅的时候,身后跟着五辆车装满货物的马车。
每辆车都堆积得高高的,压得那几匹驽马不堪重负。掀开蒙在上面的麻布,车上露出的都是密密麻麻的赤胶废料。
管家安排毕家的家奴将赤胶都卸载了张忘居住的院子里,然后一一称重,和毕养交割了大量的铜钱。
毕养带来了一万余斤赤胶废料,几乎将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家底,一股脑全都拉来了。
看着一堆堆废物换来的那满满一大车黄澄澄亮闪闪惹人喜爱的五铢钱,毕养得意地哈哈大笑。
唯一有点美中不足的就是,就是张忘从头到尾,都没有露面。
长期契约还没有订立,毕养岂能善罢甘休。他掏出契约,态度强横地要求管家带他去找找张忘摁手印,同时看一眼张忘那张气急败坏的脸。
契约上注明,张忘必须以每斤十文的价格收购毕家送来的赤胶废料,有效期从即日起,一直到地老天荒。
若是张忘违约,毕家有权利向蜀郡张氏和华阴杨氏追索双倍赔偿。
管家看了契约后直发愣,质疑道:“张郎违约,关我华阴杨氏什么事,凭什么向我华阴杨氏追索……”
话未说完,便被小杨修跳起来一脚踹倒在地。
杨修以太尉杨赐嫡孙的身份在契约上郑重其事按了手印,然后带着毕养去找张忘。
张忘瞥了那印有杨修手印的契约一眼,便装死趴在床榻上,无论怎么呼唤都不肯起来。
毕养捧腹大笑,使劲抓住张忘的手,强迫他在契约上按了手印,然后极尽其能事的将张忘讽刺挖苦了一番,最后才心满意足地带着爪牙扬长而去。
杨修在门口扒头看,见毕养在管家的带领下,走得见不着人影了,便对依旧在床上装死的张忘点了点头。
张忘猛地从床榻上跳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院子里,一饿虎扑食的动作,直接就扑在了那一堆赤胶堆成的小山上,狂笑着在上面不停翻滚。
“发财啦!发财啦!我的染料,我的黏胶,我的中药,我的虫蜡,我的清漆,我的抛光剂,哇哈哈哈哈……”
豆子给百姓送水,收获了山呼海啸一般的赞誉和感激,吓得一溜烟跑回了院子,见张忘一副高兴坏了的模样,小脸顿时有些呆滞。
虽然并不知道张忘到底在高兴什么,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高兴,自己也就很高兴。
她扔掉手中的水瓢,呀呀叫着冲到了赤胶山上。她一下子跳到张忘的身边,溅起无数赤胶,泼了张忘一嘴。张忘佯作恼怒,按住她的小脑袋就塞进了赤胶堆里。
见一大一小都这么没正形,小杨修在一旁不停地翻白眼。不过心中的抑制不住的兴奋,最终击碎了他内心的矜持。
他大叫一声,也不管不顾地扑到了赤胶山上。借出去十万钱,每年能还一百万钱,真是令人感动到落泪啊。
一大两小在赤胶山上翻滚,打闹,你撒我一脸,我踹你一脚,玩得不亦乐乎。
杨氏家主杨离和燕山大侠王越并肩而来,见到这一幕,全都傻了。
杨修第一个发现异样,抬头一看是一向对他严厉的叔父杨离,转身便想逃跑,被张忘一把拎住脖颈,又给抓回来了。
“往哪里跑?去抄写你的配方,休想偷懒。”
杨修咧了咧嘴,低头弓腰给叔父行了礼,随后逃跑一样,飞奔向石案,坐下便拿笔书写,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架势。
张忘整理了一下衣衫,将豆子从赤胶堆里拎出来,一同从赤胶山上走了下来。
杨离看着张忘狼狈的样子,抚须笑道:“贤侄一向知礼,不曾想还有这童真的一面。”
张忘郑重其事给杨离行了一礼:“若非得叔父诸多照顾,张忘根本不会有今日。来日显贵之时,必报叔父大恩。”
“报什么恩啊?”杨离挑了挑眉毛,“我杨氏不过给你提供了一日两餐,一处避风之所而已,其他的也没做什么。倒是贤侄你,先以酿醋之法替我杨氏扬名,今日又打着借钱的幌子,年回赠我杨氏一百万钱,真要论起来,反而是我杨氏欠你甚多。”
张忘摇头道:“钱财如粪土,仁义值千金。杨氏对我的救命之恩,回护之情,便是再多钱财,也不能还清。”
杨离摇了摇头,不再和他在这个问题上纠缠,笑问道:“我这侄儿,好用否?”
你这侄儿,好不好用?
张忘愣了一下,你说的这么暧昧是几个意思?好用否?我没用过啊。
转头一想,反应过来,原来杨离这是在打趣自己欺负杨修抄书的事情,看来这两天雇佣童工用得狠了,家大人出面找场子了。
杨修听到叔父终于肯来为自己寻公道了,感动的握笔的手都在颤抖。
老天啊,你终于开眼了。
张忘笑吟吟瞥了杨修一眼,对杨离说道:“令侄天生聪慧,悟性亦强,若能沉心静气,历经一番磨练,日后必成大器。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便是这样的道理。”
杨修听张忘这么一说,手不再抖了,心中却是一阵哆嗦。
糟了,这诗句一出,不但让张忘用磨砺为名美化了欺负我的事实,还会将我叔父的注意力吸引到别的地方。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好诗句!好诗句!贤侄出口成章,文采斐然,真是少年中难得一见的俊彦。”
果然,听了诗句的杨离一下子就忘记了追究张忘欺负自己侄子的事,热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