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儿虽说是被“卖”进了这“青萝院”,可丝毫没有要被逼良为娼的觉悟,一天天的自是闲逛,也做不出“大侠救命”的小女人姿态,反而变成了这院子里的人喜欢开玩笑的对象。
好在她也不生气,是以笑笑。
李慕儿除了吟诗作对,平时话着实不多,偶尔说上那么两三句,多半也是驴唇不对马嘴。这院里的姑娘,只道这个长得不错、文采出众的女子是天生少根弦。
再加上那个叫做春娘的鸨儿也有自己不可为人知的隐秘打算,特别吩咐了手下好好照顾着,除了那几个少数去处之外,她可在这“青萝院”内自由走动。所以李慕儿这几日倒也并未受什么苦。
李慕儿是装傻,不是真傻,自然不会如那些江湖泛滥的小说一般随处打听消息,妓院这样的烟花之所,进出之人既有达官显贵,也有落魄文人,可谓三教九流尽皆汇聚于此,能在里头占据一席之地的女子,哪一个不是八面玲珑的人物。
要想在这些人嘴里知道点有用信息,容易引起别人猜忌不说,多半会事倍功半,所以她一开始找的就是那些底层的小厮。
如果说这“青萝院”有什么人可以知晓上下所有的事,大概就是陈阿牛了。
陈阿牛原本不叫陈阿牛,也有个体面的名字,可他终归只是个下人,再加上一直住在马厩边上那个牛棚改建的破房子里。时间久了,管事的就“赐”给他阿牛这样一个名字,好在还保留了姓,算是没有辱没了祖宗。
陈阿牛在杂事房当值,做了近十年端茶送水的活儿,虽然也算是这“青萝院”的老人,但始终不过一个一月领几吊钱的寒酸小厮了,是这院子里人人可以使唤的最下等人。
就是这样一个小厮,在这院子里,却也是顶受欢迎的人物,为什么?除了因他上辈子积德,生就了一副不错的皮囊之外,还因为他有一手洗鱼漂的手艺。
整个“青萝院”做这活计的小厮不下二十人,可只有经他手的鱼漂,没有一丝腥味,而且轻薄。要说在这烟花之地,任你是头牌还是花魁,亦或是达官显贵,最少不了的,便是此物。
李慕儿初次见他的时候,他正在后院的那间房中休息,见到李慕儿手上的酒壶,明显咽了咽口水,看来,他的见识并不差。
这“青萝院”,是烟花之地没错,可也是这城里最烧银钱的销金窟,他自然知道李慕儿手里的这壶酒是来自会稽的上好女儿红,在外头也要值上二两银子,在这院里头更是售价高达五两!
陈阿牛毕竟不是刚进这院子的愣头青,自然知道这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他快速起身,下意识的半弓着身子道:“姐姐看着眼生,想来便是前几天那位会吟诗作对的姐姐了,姐姐来此合意,还提着这等好酒,这不是折煞了我吗?”一席话说的滴水不漏。
李慕儿笑道:“你一口一个姐姐,这不是把我叫老了嘛,我可听说了,你在这院子里待了十来年,咱两说不准谁大呢。”
“姐姐这不是笑话我吗,我这等下人,哪配和姐姐一起相提并论啊。”
李慕儿笑笑,也不多说什么,在屋里唯一的桌子前坐下,给两人各倒了一杯酒,这酒是李慕儿从孙瓒处半抢半骗过来的,自己都还舍不得喝上一口。
酒尚未饮,酒香却率先铺满了整个房子,李慕儿二话不说,先一饮而尽。陈阿牛倒也不做作,也拿起酒杯一口喝干。
李慕儿并没有如陈阿牛想的那样问东问西。半坛酒尽,始终只聊些闲碎的话题,不过这女子也并未如别人说的那样天生的傻里傻气,这倒让陈阿牛感到奇怪了。
李慕儿不说明来意,他也不好自己问,两人就这样闲聊喝酒。等到一坛酒尽,李慕儿还好,陈阿牛却着实有点上头了。可即便如此,李慕儿起身出门时,陈阿牛还是勉强站起,半弓着腰,送到门口。
他终归还是醉了,腰间的香囊落地的一刹那竟也未知。
李慕儿弯腰捡起,双手交到陈阿牛手上,无意间看到了香囊上面绣着一行细细的小字:“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后者先是脸色凝重,随即释然,说了声“谢谢”。目送着李慕儿离开,一如刚开始那样卑躬屈膝。
回到自己房间的李慕儿刚刚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孙瓒便不知从何处隐秘出现,正一脸疑惑瞧着李慕儿。
看得李慕儿不禁笑着开口道:“是不是想问为什么我在别人面前装傻充愣,却愿意在陈阿牛这个下等小厮面前冒险?”
孙赞没有说话,算是默认。李慕儿解释道:“原本我真的只是想在陈阿牛身上多了解点这青萝院人和事情。可是现在,恐怕我们此行的成败,多半要寄托在这个年轻人身上了。”孙瓒脸上疑容更甚,李慕儿却只是喃喃道:“江南陈家最得意,岂是区区装疯卖傻可以骗过去的。”说着便出了门,留下身后一脸莫名其妙的某人。
………………
接下来一连三天,李慕儿都拎着酒出现在陈阿牛面前。
一如当日,陈阿牛依旧殷勤的滴水不漏,同样一如当日,两人只是闲谈般的说说笑笑。
这第四日,李慕儿照旧提酒而来,显得熟门熟路。
而陈阿牛,已然在门口迎候许久。
李慕儿在这简陋的房内坐下,给二人倒完酒,她还是豪爽的拿起酒杯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