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熠也染上鼠疫了!
这其实是早有征兆的。
往前一点说,他曾在跟随钦差队伍前往应天府治疫的头一天,就被路边患疫的民妇抓伤过。
那个时候江慧嘉担心他被传染,还给他吃过清毒丸。只是清毒丸的效果有限,最终还是没能帮助宋熠成功抵御住疫病的侵袭。
再加上宋熠连日辛劳,江慧嘉失踪后,他精神上更是大受刺激。情志之伤引动脏器不调,宗气不定,疫病邪气便趁此占据高地,彻底从潜伏状态到完成全面爆发。
又往近一点说,宋熠上一夜在平城县衙查看舆图时,还曾咳出过血来,那时候他的其实就已经出了问题,只是他担心江慧嘉,所以强行忽略了自己的状况罢了。
就他这种强撑的做法,往往当时压得有多狠,事后爆发的时候,反弹就有多严重。
宋熠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噩梦。
梦中,高山倾倒,大地崩裂,天空中不断落下一颗颗火球,烧得整个世界都似乎在扭曲颤抖。
他奋力奔跑,虽是置身如此炼狱般的天灾中,他却根本顾不上为自己的处境担忧。他只记得,自己似乎是丢失了什么极为重要的珍宝,如果不能将这个珍宝找寻回来,那他就算是能逃脱天灾,也必将如同死去。
在他的身边,不停有人呼喊,也似乎有人在哭泣,还好像有人在叹息。
纷纷扰扰的嘈杂声音闹得他不胜其扰,简直都想大吼一声:“都滚开!通通滚开!”
他丢了什么?他一定要找到!
那些声音还在干扰他……
“听闻此前抓伤宋大人的……是天花样鼠疫?”
“不,遵照《治疫守则》所言,应当是肺鼠疫……”
“蒜素治疗我等也可实行……”
“与宋大人密切接触过的几位只怕也要被隔离观察。”
“……”
“为何宋大人还不醒?”
“唉,可惜江神医不见了,否则不论是宋大人还是陛下……”
“江神医!”
是啊,江神医。
对此时的大靖而言,江慧嘉究竟有多重要呢?
古来经验,大战之后必有大疫。
又何况在汴京的此次大战前,可怕的鼠疫也才刚刚从应天府侵袭到京畿一带。
疫病本来就爆发了,再加上大战造成了那么多的流血牺牲,护城河中都堆满了尸体,光是这些尸体的处理,一个应对不好,就有可能造成新的瘟疫流行。
江慧嘉的《治疫守则》将各方面都列得很详细,可以说这是自古以来,首部将疫病应对解说得如此条理分明的著作。
可她本人不在,光只是一本《治疫守则》在流通,到底还是有些力度不够。
重点是,她的医术虽已被很多人认同,被权贵们推崇,可身为同行的大夫们,却未必人人都愿意只做她意志的执行者。
总有人跟她有不同意见,或为自己心中理念,或为名声利益。
这个是很难说清的,人心确实就是这么难测。
历经磨难的汴京城在刚刚经历过一场巨大的存亡危机后,又一次陷入了另一场没有烽火的战斗中。
而昌平帝这一次没再能撑住。
就在宋熠倒下,程勋禀报“江神医被贼人掳走”后,昌平帝身体一晃,便当场在御辇上向后倒去。
徐德好险扶住了他,连忙将他带到后面御座上坐好。
可这个时候的昌平帝已经再次松懈了胸中的一口气,整个人都垮塌了下来。
他之前为什么还能撑住?
一是代王危机未解,他不得不撑住,二则是他对自己的身体还抱有微弱希望,他还寄望着江慧嘉能救他!
他叫方春博派了程勋去平城,不就是为了接江慧嘉来救命吗?
何曾想,程勋的回归虽带来了宋熠和代王的失败,却也在同时带来了江慧嘉失踪的消息。
没了江慧嘉,昌平帝命不能续,那他再怎么苦苦支撑,又还能撑多久?到最后,莫非竟还是要为景安王做嫁衣?
太子还能找回来吗?
怀着深深的不甘,昌平帝虽然整个人都无力地瘫在了御座上,也还是勉强保留着神智的清醒。
他气息恹恹地继续下达各种命令,并吩咐起驾回宫。
汴京上下甚至都没来得及真正为这次成功守城而欢呼,就又陷入了君王命危的紧张沉重中。
其后,各种混乱纷至沓来。
景安王一系气焰越发高涨,即便景安王自己还想勉强压着,做出低调谦逊的模样,他那些急于奔走的门下都已经无法再按捺。
左相崔铮令府门紧闭,自己则钉子般牢牢守在宫中,又有方春博勉力维持宫禁,这才又使得整个局势不至于太快崩溃。
虚假的平衡,还在走钢丝般颤颤巍巍地维系着。
而意外,有时候就是来得这样突然。
同一日,午后。
不知道被暗暗埋伏了多少派系眼线的南熏门门口,一阵马蹄声忽然响起。
炽热的阳光下,三人三骑,两男一女,披着烈日的金光,就那么不遮不掩地奔行而来。
两名男子都身披战甲,其中气势卓然凛冽的那人面似冰雕,手持长刀,一身煞气还未靠近城门就隐隐约约激得守城兵士们纷纷毫毛直竖。
不知多少人心中直打激灵。
老天爷,这是谁?
这是太子殿下!
太子回来了。
再看旁边女子,她亦控马而行,只见青衫猎猎。风吹起来,她的长发在风中起舞,映衬着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