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桑和猎户同骑着一匹汗血宝马,在夜色之中飞驰。
阿桑一路默默哭泣着,任由猎户如何劝慰,就是不肯止住眼泪。
猎户低声一叹,只得由着她闹脾气。夹紧马腹,催着马儿加速急行。
不一会儿,两人已出了城,远远望见前方原野上,几点微弱得几乎瞧不见的火光。
那火光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
阿桑抹去泪水,跳下马,默默退后数步。
那小小的火光灭去,月色之下,只见大队身穿闪亮银甲的士兵,凑近马前,恭敬地朝猎户行礼。
猎户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问道:“吾闻郑静明已从此道直取阳城,汝等可曾露了行迹?”
一名士兵上前道:“大帅放心!郑静明并未发现属下们行迹!斥候跟随数里,已打探到,取道阳城只是掩饰,于前方小方山处,郑静明改道而行,似欲直入汝南。”
猎户捻着拇指和食指,思索道,“郑静明突然离京,取道阳城,适逢阳城刚刚遭受流寇洗劫,名义上,自是前来镇压流寇,稳定阳城大局。而实际上,却又改道而行,绕过阳城,直入汝南,……看来,是那个老东西不行了,开始为他儿子铺路啊……”
想到此,猎户脸上,露出一抹神秘的微笑,“甚好,不趁乱狠捞他一把,岂对得起吾跟兄弟们这些日子的辛劳?”
猎户在前,纵马而弛。他的身后,不断的聚拢着越来越多身穿软甲的士兵。阿桑不知何时骑上了一匹枣红色小马,遥遥跟在大队之后,她已经望不见猎户远去的身影。擦干泪痕,她轻轻一叹,然后昂起头,大喝道“驾!”胯下红马,犹如离弦之箭,踏起四蹄,快速地冲了出去。
此时,小方山顶,卫雁迎风而立。山下亮起密密麻麻的火光,看得出是大队人马持火把夜行,将暗淡的天色照得透亮。可山下的那些人马,那些火把,映在她眼中,却并不能吸引她的注意力。
鬼面人沉默地立在她身侧,耐心地等她消化并理解自己方才所说的内容。
“主人?”卫雁喃喃重复着这个字眼。
“没错,就是主人!”鬼面人点头,“信物,只在历代地宫圣主之手。”
“可我母亲……从未对我提起过……”卫雁觉得自己脑中乱作一团,完全不能理解鬼面人所说的话。
“地宫无主之乱,已有二十四年……”鬼面人道,“上届圣主突然失踪,二十四年杳无音信,没人知道信物流落何方。左右护法把持宫内大权,日渐生了妄念,只因没有信物在手,无法服众,这才勉强保住地宫未曾易主。”
“你说的左右护法……,统领地宫二十多年,都不能服众,而如今,你只凭这个信物,就认我为主,会否太过轻率了呢?”
“此物可曾被旁人吹奏或触碰过?”鬼面人道。
“这个……”卫雁摇摇头,“这倒不曾,毕竟,是口中吹奏之物,除了母亲与我,未曾交与旁人吹奏过。这又能说明什么呢?母亲一生,过得极不快活,若她有此势力,又怎会甘心枉死内宅?”
“令堂不曾统领地宫,只怕她亦如你一般,不知自己圣主身份。此物除圣主外,无人能够奏出曲乐。吹奏之法,均由历代圣主亲传。你若不信,日后寻个机会,找个懂得曲乐之人,试试便知。你再瞧瞧信物底部之纹案。”
卫雁抬起手,掌中握着的,赫然是那枚古朴陈旧的陶埙,底部刻着并不起眼的鸟雀纹样。
“主人请看。”鬼面人翻起袖口,露出手臂上与埙底如出一辙的图样来。“属下臂上烙印,正出于此埙。”
卫雁摩挲着埙底的纹样,有些不知所措。那个什么地宫,自己从未听闻过,如今,却莫名其妙地成为了地宫之主!鬼面人这样有本事的绝世高手,竟成了自己的属下!
命运向来喜欢与她开玩笑,一时让她被父亲送给太子为妾,一时让她嫁与心上人徐郎为妻,一时让她家破人亡无家可归,一时让她被诬陷侮辱亡命天涯。而这一次的玩笑,竟还牵扯上了江湖势力!鬼面人不是在跟她开玩笑吧?可是,她又有什么,值得一个武林高手,大费周章地来与她开玩笑呢?
鬼面人看出了她的困惑,淡淡地说道,“地宫的势力,大部分盘踞京城,早有人在京城之中,听过‘幽冥之声’,只是曲声短暂,不及锁定圣主身份。循着些许线索,属下追踪圣主而来,待真正近距离听到了‘幽冥之声’,亲眼看见了‘幽冥信物’,属下才能肯定,您真的是地宫圣主。至于从前种种,前任圣主下落何方,令堂如何得到‘幽冥信物’,又如何习得吹奏法门,还待属下一一探知,再禀告于圣主。”
卫雁愣怔地点了点头,“那现在,我能离开么?”
“圣主想去何处?”
“我要去阳城!”卫雁道,“我妹妹被流寇掳劫,我要去寻她。”
“恭送圣主。”鬼面人执手一揖,不劝不阻,倒令卫雁有些不安。他认自己为主,却又不追随自己么?凭她一人之力,能否到达阳城实在不好说呢。可鬼面人已经不只一次地相助自己,若要开口要求其同行,她也不好意思。
卫雁犹豫片刻,最终只有点点头,轻声道:“再会。”
卫雁缓缓走下山头,见适才于山顶见过的火光已然不见。山丘上的风呜呜在耳旁吹拂着,不时夹杂着虫鸣,幽静又令人惊心。再一次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的她,此时此刻,对深夜孤身漫步荒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