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犹豫片刻,对上她真挚而企盼的眼,不忍拒绝,将埙放在她的掌中。
她拿起埙,放在唇边呜呜吹了两下。
他心中一跳,某种奇异的感觉从心底升起。对他来说,那是许多年不曾有过的悸动了。他早有妻室,侧妃两名,妾侍也有五六个。最大的儿子已经开始跟他学兵法了。若不是朝廷颁下来的新政令他烦恼,他没办法了才来这山寺之中寻个清净地思考,只怕此生都遇不到一个这样无邪的少女。他跟她原本是不该有任何关联的。
可是那个清晨他们相遇了,她接过他刚吹奏过的埙无意识地放在自己的唇边。
她皱眉吹埙的模样就那么突兀地击中了他的心房。
从此他再也忘不了她。
后来他找人查过她,如果身家清白,他愿意将她娶了。
谁知她是唐家养女,生父竟是他的岳丈……
岳父旧年的荒唐糊涂造就了她尴尬的身份。她是他王妃的庶妹,王妃对她们母女更是深恶痛绝。如果她进了王府,以王妃的手段,大可以不留痕迹地将她治死。
王妃多年来与他同甘共苦,他不能背弃王妃,也不愿让她冒险。所以他忍住了自己心内澎湃的感情,只在思念泛滥成灾之际创造几次与她的“偶遇”,他将陶埙送给她,并耐心地教她吹奏之法,在她出嫁前将自己留在京都的保障压在她的箱底。希望能给她充足的底气和富足的生活。
后来他忙于政务,忙着打仗,对她的关注慢慢少了。她有了丈夫,又有了孩子,他曾想去看看她,却碍于没有充分的理由,与她隔着千山万水,慢慢的将她镌刻在自己记忆深处,很少去触碰心底那蒙尘的角落,逃避揭起那份永远得不到而越发深刻的感情。
一别二十五年。
她已成为皇城脚下的一堆白骨,而他给她的一切也早被人蚕食瓜分。她从不知他给她的是什么。
不知也好,否则她的人生该有多么沉重。
他曾将圣宫和圣宫全部财富交于她手。而对她来说,他不过是个亲切的陌生人。
如今她的女儿成为了圣宫之主,将四分五裂的圣宫重新拼凑在一起,将那些已经涣散的人心重新聚拢,并创造了新的财富王国。
他失去的东西不会再回来,而重新得到的却丝毫不比当年要少。
他惊讶于面前女子的坚韧和聪慧。这是她的女儿,明明跟他没有丝毫关系,却让他倍感亲切。
“你做的很好,你替朕守住了地宫。”他由衷的赞叹。
她抬起脸来,大胆的望着龙座上的新皇,“皇上,民女可不可以知道您究竟为何要将圣宫交给我娘?”
纵知僭越,她仍然问出口了。那疑团太令人不解,揪扯得她头痛。
他微微蹙眉,然后笑了。
“你母亲与朕乃是旧识。她与朕的元配是亲姐妹……她嫁到京城来,自然需要人手和财富傍身,可惜她没能亲手打开箱笼瞧一瞧自己拥有些什么。”
他说的轻描淡写,说得含糊不清,她很想揪住他问清楚,但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去质问,她默然地点了点头,勉强接受了这个不完美的答案。
他转头想起了另一件事来,“听说,孟阁老反对你跟赫连郡的婚事?朕问你,你是否真心想嫁给赫连郡?朕可以为你指婚……”
卫雁想了想,拒绝了他的提议,“多谢皇上关心,臣女想再考虑几天,此事不急……”
新皇闻言笑了,知道这是个有主意的姑娘,孟阁老不愿意让外孙娶她,人家小姑娘心里说不定不乐意还不稀罕嫁呢。
新皇想了想,决定还是帮她一把,毕竟赫连郡这次从龙有功,总不能让他继续打光棍吧?
“来人,拟旨,卫氏雁娘端庄淑惠,乃名门淑媛之典范,特赐封为乡君,赏良田八百亩,食邑三百户。”
卫雁被吓到了。
新皇对她如此厚待,究竟为何,总不会只因着母亲跟他那点不值一提的姻亲关系吧?
就算母亲是他的小姨子,也犯不着如此吧?
卫雁觉得这个问题自己是一辈子都解不开的了。
想想自己如今的处境,前任圣主重新出现,圣宫是不再属于她了。即使人家不将圣物收回,自己也不好前去调遣人家的人马吧?香粉厂的投毒案还没有结,不知能不能继续经营下去,以新皇对她的态度来看,也许还能继续赏她一碗皇家饭吃,但市农工商中商人地位最为卑微,她自己是没奈何,以后卫贞和卫进长大了还要上进,总不能让他们也跟着自己受人白眼吧?
这么一想,她就欣然接受了新皇的赏赐。
乡君是宗室贵女的封号,多数只有虚名,并无封地和食邑。但新皇却给了她食邑五百户,良田八百亩,这都是实打实的好处,她就是一辈子不做事,也饿不死自己。只要新皇在位,她又没犯国法,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当一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米虫。
她跪地谢恩,新皇笑眯眯地望着她,嘱咐她没事可以多来宫里走动。
宫里现在没有公主和妃嫔,不久后他会选妃,到时他想见她,就可以用后妃的懿旨宣她进宫……
想到这里,他又觉得自己可笑极了,她不是唐凌,而是他的一个晚辈,他宣她进宫做什么?她能跟他说什么?如果臣子们有所误会,帮他迫她入宫伴驾,那岂非害了她么?届时又怎么面对赫连郡?他可不想做个昏君!
他笑着摇头道:“算起来朕是你的长辈,以后有什么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