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瞬间,天授帝回顾了一个父亲与儿子之间,从冷漠伤害,到针锋相对,到软化交心,最终爱护彼此,父子情深的种种……
天授帝看着儿子漂亮又温暖的笑脸,唯一放心不下,就是最小,最弱的九郎。
难怪人人都说,父母疼小儿,果然没错的。
“三郎,再答应父皇几件事。”天授帝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对沐念说。
沐念紧走几步,跪在天授帝床前:“儿臣记得,都会做到。”
天授帝的视线在沐若松身上打了两转,又看向沐慈,叹口气,才对沐念道:“九郎爱男子……怕是在子嗣上有碍。”
沐念摇头:“应当不至于吧。”
天授帝倒是看得开,九郎的本根受创,也不见得能有子嗣,如今他不爱女子,倒免了横生枝节,被人瞧不起。
天授帝便说:“三郎,你别问那么多,只管先答应,以后若九郎无嗣,多生几个,过继一个儿子给九郎,免得他将来……连个尽孝的人都没有。”
沐念这时候还不知道沐慈身体不好,还真当他只是爱男子的原因,兴许以后能改呢!先答应下来,到时候再劝。立即点头:“好的好的,儿臣将来必不让九弟后继无人。”
天授帝不知沐念所想,觉得自己这样的安排非常妥当——九郎的子嗣,是三郎亲子,两人的利益联系更紧密,降低了反目的风险。
天授帝殚精竭虑,为沐慈能想到的,都想到了;能安排的,都安排了。
沐慈心里涌上一股暖流。
前世今生,沐慈都没有父母缘分,没有听过妈妈的唠叨,遇到事情也没有爸爸给他撑腰……父母亲情,平凡琐碎,却温暖踏实。
沐慈从未体验过的。
现在,沐慈有了一个爸爸,在给自己撑腰。
这种感觉……
很新奇,虽然以沐慈的智计手段,他并不需要,却很享受这种被爸爸罩的感觉,很温暖、踏实。
天授帝在沐慈心中,不再是陌生人,不再是皇帝,仅仅是一个真正的,血脉与感情上都亲近的爸爸。
“小牛儿……儿子……”天授帝用平生最为柔软,最温情的语气,“再叫我一声‘父皇’吧。”
“父皇……”沐慈轻唤,声音有些沉哑。
天授帝看着儿子微微有些发红的眼眶,笑了。
在他生命最后的小半年,能得到这个儿子的承认,得到他的一个真心笑容,得到他的爱……
世上最幸福,莫过于此……
别哭……
儿子……
我很幸福……
一直坐在床沿的沐慈忽然站起身,抿着嘴,凝凝定定看着天授帝。
天授帝的面色苍黄枯槁,五官却安详舒展,嘴角含着笑容,略有些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慈爱……
沐慈心里涌上的暖流,澎湃汹涌……
他很少有这么剧烈的情绪波动,他对着天授帝……慢慢弯下双膝,用一种‘羊羔跪乳’的姿态,和沐念一块儿跪在天授帝床前。
“父皇……其实……我……”
“嗯?”天授帝愣了一下,心头大大一跳——九郎是从不曾用这样温柔、驯服的姿态跪过任何人,包括他这个父皇的。
他这么跪下,还欲言又止,一定是天大的事。
可天授帝想不起问一问儿子是什么事,只急忙道:“我们父子有什么不能说的?九郎,你别跪着,快起来,一会儿腿麻了痛了难受了,谁帮你揉呢?地上也凉……你身子骨本来就弱……”
一句一句都是关怀。
说得沐慈喉头发紧,眼眶发热……
跪在一旁的沐念伸手来扶,却被沐慈摆手制止。
沐慈好不容易压下翻腾得厉害的情绪,跪在天授帝的床头,露出一个微笑:“您是父皇,我跪一跪您有什么要紧的……”他抓住天授帝想要拉他起身的手,垫在下巴上,小模样像来讨糖吃的小孩儿。
眼神柔软,闪动一点小小的希冀……
“其实,我只是想叫您一声……‘爸爸’。”
对沐慈来说,“爸爸”才是称呼父亲的正确表达。
天授帝没听过这个称呼,愣了。
沐慈瞪大眼睛,认真看着天授帝,有一点孩童似的单纯,一点孺慕:“是我们那边的叫法,一般称呼父亲为‘爸爸’,母亲为‘妈妈’。”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沐念都没有对沐慈口中“我们那边”产生疑惑……早有察觉。
沐慈用下巴蹭着天授帝的大手,柔软的语气里含了一丝丝撒娇:“好么?我一直都……没有父母缘分,小时候听人家叫‘爸爸’,不是不羡慕的,所以……我想叫一声。”
天授帝心疼心酸又心软,他纵容地笑着点头:“你叫,你想叫什么就叫我什么。”
“爸爸……”沐慈小小的,轻轻的叫了一声……
“哎,儿子……”天授帝应,幸福微笑到流泪……
真正父爱,是不会计较任何事情,永远无条件包容孩子,哪怕孩子做错了,调皮了,也会一边骂着、揍着,一边收拾残局的。
更何况,是这样亲昵的,虽然没听过却充满感情的一个称呼。
……
不知怎么的,看这父子两……便是自认心肠够硬的牟渔,听着那一声轻唤,那一声纵容回应,鼻头也有些发酸。
沐若松早就泪流满面,一时冲动,就上前两步,跪在了沐慈身边,伸手放在他的肩上,捏了捏。
卫终悄悄撇过头,擦了一下眼泪……和老泪纵横的崔院使碰了个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