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王意识到嫡长孙身上有什么东西在飞快改变……若是以往,沐若松绝对会推辞再推辞,甚至做点什么惹定王失望,让他改变主意。
可是,现在这么平静,轻易接受了?
定王想要问他怎么了,想要劝一劝……可劝什么呢?自家嫡长孙很听话啊,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问题恰恰出在这里——他太听话了。
定王像是积攒了多年的力气,汇集成一拳,却打进了棉花里的,空落落的又说不出什么。
方氏意识到儿子是真不对劲,顾不得流泪,跑到儿子身边柔声哄:“松儿,衣服上都是灰,咱们起来换一身……啊?”
“哦,好!”沐若松慢慢撑着地面站起来,抬脚往外走……
“你去哪儿?”方氏惊问。
沐若松语调平平:“您说要我换身衣服……”
方氏赶紧拉住儿子:“哦,对!跟娘回去!”把沐若松带回了自己的院里——她要确保儿子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才能放心。
定王总觉得眼皮在跳,对朝阳使个眼色让她去盯着沐若松,又对贤世子使眼色,让他安抚往外走的沐若柏……定王忽然发现沐若柏一瘸一拐的走路姿势十分明显,他眯了眯眼。
——但愿我今天的一切决定,都是对的。
一生戎马,只信奉“命运要自己掌控在手”的定王,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
沐慈离开众人视线,也似一口心气被抽离,身体软下来……被早有准备的牟渔接住,却没打横抱他起来,而是撑着他继续站着,小声问:“行不行?”
“没事!”沐慈放松依靠牟渔,调整呼吸,很快靠自己的力量重新站直。
牟渔担心:“我牵着你。”
“不用!”沐慈直视前方,迈出了步子……每一步依然行云流水,安稳从容,只有衣带随着步伐飘然起伏……
不萦于物,不滞于心。
他就这样随意又洒脱地,走出了定王府……走出了让他命运有了波折起伏,又让他重归平静之地。
追星车早等在外面,沐慈无需扶持上了马车,平稳到达楚王府。等在门口的乐恕没见到北海郡王,意识到了什么,没敢说话,只默默伸出手,想让沐慈扶持一下。
沐慈拒绝了。
他神色平静,可太过沉默,几乎让空气凝滞。
卫终领着一个面容中等,神色沉毅的中年男子过来,见沐慈就飞快道:“殿下,这是戚大将军的堂弟戚焱,刑部把忠义会余党审完了,就让我把人带过来。戚焱没犯什么事,他虽曾为分坛主,却……”他口才好语速快,吧嗒吧嗒说了一大串才见牟渔对他使眼色……
卫终:“……”我察言观色的特长退步了吗?不对啊,殿下神色平静,没有什么大事啊!军演不是赢了吗?
沐慈看了戚焱两眼,淡淡道:“看他的能力,聘什么岗位。”没等人应答,就抬腿迈进家门。
卫终用眼神询问牟渔,得了一个白眼。不过牟渔倒高兴有卫终打岔——忙起正事沐慈就没空伤心,又担心沐慈太忙会伤身。等牟渔又处理几个紧急情报,再找到沐慈时,沐慈呆在暖暖的碧澜池,坐在池边看着雕龙吐水。
发呆……
牟渔松口气,这才正常点……他挺担心沐慈憋坏的。
牟渔凑过来,想安慰又不知沐慈这种聪明清醒的人该怎么安慰,只怕你一箩筐话劝他,他心里比你还明白。虽然世事总是——明白归明白,还是会心生期待。
沐慈没回头,轻声道:“过来!让我依靠一下。”
牟渔依言过去。
沐慈放松身体,半倚在牟渔怀里,又看水流发了一会儿呆。牟渔也不说话,轻轻揽着沐慈,安静陪伴。
“我做错了吗?”沐慈问。
牟渔没回答,沐慈是不需要别人给他答案的。
沐慈继续自言自语:“明知会有这种结果,还是忍不住想试一试。”
牟渔叹气。
“不过,这正是我们之所以为人,而不是机器的原因……人总是心生期待。”沐慈也不解释什么是机器,只轻笑一声,“呵……还好,至少……我还是个人,”他摸到胸口,无悲无喜道,“也会痛……”
沐慈这一声没有委屈语气的委屈,让牟渔心酸,他伸手温柔抚摸沐慈胸口……想缓解他的痛。
沐慈道:“别怪子韧,他到底是世家子,心中家国大义永远超越个人私情……再说,他也怕拖累我。”
牟渔道:“我知道。”
沐慈忽然问:“定王打算立子韧为世孙?”
牟渔已经适应了沐慈经常的画风骤变,也对他掌控一切的智慧不再吃惊,回答:“定王刚刚宣布,无人反对。”
“定王忽然下死力,我推测就是这原因,他以军伍起家,儿孙中唯子韧一人军事才能卓越。”沐慈沉吟一会儿,道,“定王递表请封,让宫里答应这事。”
“好!”
“帮子韧把西山大营的手续办好,定王不会放他回去了。”
“好!”
“问问凤落,肯不肯跟着子韧?我不需要他监视,不需要传消息,只要他尽心竭力辅佐……将来少不了他的前程。不过这前程不是我给,让他自己跟着子韧去争。”
“好!”牟渔点头。
“如果不能阻止婚事,想办法拖两年……谢逊那边……”
“好了!”牟渔打断沐慈,“这些杂事有我。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
沐慈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