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誉见到这等情形,早吓得呆了,定了定神,忙撕下衣襟,手忙脚乱的来给钟万仇裹伤。钟万仇忽地飞出左腿,将他踢了个筋斗,喝道:“小杂种,我不要见你。”对钟夫人道:“你骗我,我不信。明明是他……是他来叫你去。这小杂种是他儿子……他还出言羞辱于我……”说着大咳起来,这一咳,伤口中的血流得更加厉害了,向段誉道:“上来啊,我虽身上受伤,却也不怕你的一阳指!上来动手啊。”
段誉这一交摔跌,左颊撞上了一块尖石,狼狈万状的爬起身来,半边脸上都是鲜血,说道:“我不会使一阳指。就算会使,也不会跟你动手。”钟万仇又咳了几声,怒道:“小杂种,你装甚么蒜?你……你去叫你的老子来罢!”他这一发怒,咳得更加狠了。
钟夫人道:“你这瞎疑心的老毛病终究不肯改。你既不能信我,不如我先在你面前死了干净。”说着拾起地下长剑,便往颈中刎去。
钟万仇一把抢过,脸上登现喜色,颤声道:“阿宝,你真的不是随这小杂种而去?”
钟夫人嗔道:“人家是好好的段公子,甚么老杂种、小杂种的!我随段公子去,是要杀尽神农帮,救回咱们的宝贝女儿。”钟万仇听妻子说并非弃他而去,心中已然狂喜,见她轻嗔薄怒,爱怜之情更甚,陪笑道:“既然如此,那就算是我的不是。不过……不过,我既追来,你又干么不停下来好好跟我说个明白?”钟夫人脸上微微一红,道:“我不想你再见到段公子。”钟万仇突然又起疑心,问道:“这小……这段公子,不是你的儿子罢?”
钟夫人又羞又怒,呸的一声,说道:“你胡说八道甚么?一会儿疑心他是我情郎,一会儿又疑心他是我儿子。老实跟你说,他是我的老子,是你的泰山老丈人。”说着不禁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钟万仇一怔,随即明白妻子是说笑,当即捧腹狂笑。这一大笑,伤口中鲜血更似泉涌?
钟夫人流泪道:“怎……怎么是好?”钟万仇大喜,伸手揽住她腰,道:“阿宝,你为我这么担心,我便是立时死去,也不枉了。”钟夫人晕生双颊,轻轻推开了他,道:“段公子在这儿,你也这么疯疯颠颠的。”钟万仇呵呵而笑,甚是欢悦,笑几声,咳几下。
钟夫人眼见丈夫神情委顿,脸色渐白,甚是担心,说道:“我不去救灵儿啦,她自己闯的祸,让她听天由命罢。”扶起了丈夫,向段誉道:“段公子,你去跟司空玄说:我丈夫是当年纵横江湖的‘马王神’钟万仇。我是甘宝宝,有个外号可不大好听,叫作‘俏药叉’。他倘若胆敢动我们女儿一根毫毛,叫他别忘了我们夫妻俩辣手无情。”她说一句,钟万仇便说一声:“对,不错!”
李舒崇知道,“俏药叉”这个绰号确实不大好听。药叉是梵语的译音,也可以译成大家熟悉的“夜叉”。在佛教里药叉就是恶鬼的意思,常用来比喻丑陋、凶恶的人。“俏药叉”和“俏夜叉”是一个意思,只不过稍微委婉一些而已。著名的佛教法师宣化上人说过:“夜叉,就是速疾鬼;速疾,走得很快的意思。有空行夜叉,有地行夜叉,又有水行夜叉,陆海空都有夜叉。它的行动比这个汽车也快,比飞机也快,即使和火箭来比,火箭也没有它那么快,千里万里一念就到,就有那么大的神通,这是夜叉。
所以说“俏药叉”这个绰号,确实不怎么好听,除非你没有听懂。李舒崇仔细一想,这个绰号里竟然有点《聊斋》故事里恶鬼“画皮”的感觉。
甘宝宝貌似天真,实则富有心计。她恼怒段正淳抛弃她,所以叫人托信给同为段正淳情人的师姊秦红棉,告知秦红棉段正淳其余情妇的名字,假借秦红棉之手除掉情敌。她也很识大体,当年被段正淳抛弃后,她并没有似秦红棉那般幽居山林,而是选择了嫁给钟爱迁就自己的钟万仇,使女儿的出生名正言顺,也使自己有了归宿。她对段正淳虽然有怨,但是仍然无法忘却当年的感情,是以经常觉得有愧于丈夫。
甘宝宝的遭遇与古今中外不少女性相同。她少女时代爱上有成熟魅力而无心结婚的男子,短暂欢悦,珠胎暗结,狼狈不堪,幸而有个深爱自己而不计较其他的钟万仇奉她若天神。日子平静下来后,她又未免有点不甘于平凡、耐不住寂寞,所以总是喜欢对钟万仇使小性子,可能还有点看不起他,而心中最怀念的仍是那个英俊潇洒却负心薄幸的情人。为此,她更觉对丈夫不起,却也愈发不甘、愈发不耐……总之,甘宝宝的心情反覆,复杂无比,就像一般身处此境的女子的心情一样。
段誉见到这等情景,料想钟万仇固不能亲行,钟夫人也不能舍了丈夫而去搭救女儿,单凭马王神钟万仇和俏药叉甘宝宝两人的名头,是否就此能吓倒司空玄,实在大有疑问。看来自己腹中这“断肠散”的剧毒,那是万万不能解救的了,心想:“事情既已如此,多说也是无益。”便道:“是,晚生这便前去传话。”隐身在一旁的李舒崇见钟氏夫妇果然不去无量山剑湖宫,简直是把女儿的生死危机当做儿戏,至于段誉的小命嘛,就更不住考虑之中了。不知为何,李舒崇反而在暗中松了一口气,大概是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