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料到他会这么说,沉默片刻,才淡笑着应道,“您太客气了,彼此都是举手之劳,实在不用说得这么煞有介事。”
他乜着她,抬了抬眉毛,“怎么都称上您了,我不过虚长郡主几岁,大家平辈人,不至于用尊称罢。”
就是要把距离拉得远些,远到生疏漠然才好。她暗自嘀咕,不想人家下一句却切中要害,“郡主不大想和我扯上关系?”
她无奈的干笑,“咱们确实也没关系,您过些日子不就该回辽东了么?”
他点点头,脸上浮起一抹疏淡的笑,“郡主的意思,是嫌我不能在京久留,那要是我不回呢?咱们之间,是不是就有机会多点子瓜葛?”
什么话啊!她眉心发紧,“您是藩地郡王,不能常驻京畿,国朝也没这个规矩。”
他满不在乎的笑了一下,“那就要看手段够不够了。兴许皇上喜欢听我聊玉器,愿意看我推演天象,到时候一高兴也就留我在京任职了呢。”
这是显摆他能得圣眷,会讨皇帝欢心么?她歪着头想了想,问,“做什么?真去钦天监么?那可真是大燕开国以来,数得着的大新文了。”
他不以为然,“有什么要紧,能做点自己喜欢的事,人生快意也不过如此了。”转过头看她,目光灼灼的,“郡主说是么?”
她不习惯被人这样盯着,垂下眼,冷声反驳,“我不怀疑王爷有这份能耐。你上京没多少日子就里里外外打点周详,太后赞不绝口,皇上笑逐颜开,该说王爷好本事。借着点心做法,一尊玉样,在宫里头就全吃开了。只是皇上好容易从南书房里走出来,才关心了几天政务,你这么一闹,又不知道得让内阁和司礼监忙乎多久,怕是辍朝的日子不远矣。”
他听着笑起来,微微顿住步子,“郡主好像是在指责我,似乎想说,我谄媚惑主?”
她也停下来,仰着脸看他,“您不是么?为了不受诘责,王爷一步步算得多周详。您是把自己摘出来了,可叫主君沉溺嗜好不能自拔,这么做不亏心么?”
“我不过献了块玉,该算是为主分忧才对,怎么就被说得这么不堪?”他眉尖微微一蹙,有种说不出的纯澈无辜,“倘或我向皇上进献一个女人,郡主岂不是要说我,狐媚惑主?”
他是笑着的,可惜眉梢眼角还是透出丝丝凉薄,不过那张脸实在出奇的精致,如此近距离之下看,依然能觉出他美得嚣张跋扈、飞扬磅礴。
她心念一动,掩口略笑了笑,“那不能够,得多妖孽的女子才能禁得起这评价?我瞧不好找,倒是您哪天把自个儿献给皇上,那才是真格的,最担得起这四个字的形容!”
他一怔,寒星似的眸子倏地瞪大了,竟然半晌没接得下去话。可算是噎着他了,她满心得意,也不想掩饰。正好行到西华门,瞧见自家的轿子停在前面,她回首一顾,朝他大大方方展颜,再扭身,甩着袖子上轿回府去了。
日子很快恢复了常态,楼襄只在长公主府和寿康宫两头辗转。数着天数,慕容瑜就该快出嫁了,这会儿人闲下来,在寝殿里做起绣活,一针一线,密密缝制着属于她自己的岁月静好。
唯剩下慕容璎一个,活泼得一塌糊涂,居然把个暮霭沉沉的后宫变作他一个人的嬉戏地。
他在禁苑里放风筝,在寿康宫的园子里掏鸟窝,甚至还用自带的钓竿钓太液池里的锦鲤。五六岁大的孩子正是精力无限的时候,成日欢天喜地,却苦了伺候他的人,连太后都觉得吃不消,直报怨被他吵得脑仁疼。
贺兰韵原怕太后累着,叮嘱过楼襄多看顾璎哥儿,加之璎哥儿和她投缘,倒把亲姐姐慕容瑜都靠后了。楼襄于是得以沉浸在童趣里,虽然有时候也烦,好在璎哥儿大体还是懂事的,她就权当是在磨练自己的耐性了。
进入深秋,今年的雨水比往年要多。一连下了几日,内苑的青石砖地里冒出茸茸苔藓,煞是郁郁可爱。
楼襄早起进宫来,听说了一个不大好的消息,慕容璎在太液池边上滑了一跤,幸而穿得衣裳够厚,饶是这么着,膝盖仍是摔出一片淤青。
太后年纪大了,见不得小孩子受罪,不免唉声叹气,“这才来几天就受了伤,他姐姐还在跟前儿,哥哥也在京里,让人家瞧着不成话。把孩子弄过来,养得不精细,回头再出点幺蛾子,我老太太都没脸再见辽王夫妇。”
转着佛珠,叹过复道,“我如今精神愈发短了,从前那么些个小的在我宫里也没出什么乱子,也怪我,急急忙忙赶着让他进京来,连个一般大小的玩伴都没有,可怜见儿的。你听听,他倒懂事也不大哭大闹,只是睡着了就喊母妃,喊大哥,一声声的听得人直揪心。”
慕容瑜心疼归心疼,却不好在这个时候多说,劝了两句,便一个劲儿地使眼色给楼襄。
无奈之下,她只得接过话儿,“老祖宗千万别这么说,小孩子淘气摔一跤不算什么,略养养也就好了。等来年开春,湘王家的世子也该上京来了,璎哥儿有了伴儿,再一同进学,自然也能收心,慢慢地规矩起来。”
太后心不在焉,沉思了一会儿,忽然说,“那就等过完年,他也大些了再和湘王家的小子一块进来罢,这会子他哥哥就在京里,依我的意思不如接了家去。璎哥儿毕竟还小,有个过渡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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