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铸炮的技术让孙元化为之惊叹,那么鸟铳这样的射速则让他佩服地五体投地。他完全忘记了自己下船来找夏天南的目的,激动地抓住夏天南手腕,说道:“这般利器,若献给朝廷,炼成数万大军,又何惧鞑子的骑射!”
夏天南不动声色抽出自己的手,冷静地说道:“孙大人想多了。这火炮也罢,鸟铳也好,除了您自己,试问朝廷有谁会真正关心?铸炮和制铳的银子从哪里来?谁又能保证这铳炮不会偷工减料、粗制滥造?”
这三个犀利的反问如一盆凉水,瞬间浇灭了孙元化的激情。他想了想,居然无法理直气壮地回答这三个问题中的任何一个。的确,朝廷上下,除了他和徐光启,其他官员都不甚重视、也不懂火器的重要性;朝廷每年征收辽饷,每年几百万两银子都花费在关宁前线,根本没有多余的钱来添置大炮和鸟铳;就算拨付了银子制造火器,督造的官员上下其手,从朝廷大佬到兵部小吏,人人都要分润漂没,真正用于制造的银子十成中最多剩下三成,钱不够,后果自然就是偷工减料,造出的火器不能用。
孙元化尝试着辩解:“当今圣上励精图治,官员或许在圣上感召下一改陋习,齐心协力打制火器,对抗辽东鞑子……”不过这话说出来,自己底气也不足。
“呵呵,我说孙大人,这话恐怕您自己都不相信吧?千里做官只为财,要让各级官吏不漂没这里头的银子,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夏天南笑呵呵地说道。
孙元化无言以对。就连他自己,为了迎合这种官场的潜规则,也不得不和光同尘,从购置军马的银子中抽出一成,用来打通朝廷各级官员,还被李九成讽刺得哑口无言。
“孙大人,您不妨仔细想想,此番你回到京城,就算侥幸保住性命,能保证官复原职吗?若是人微言轻,谁又理会你推荐的铳炮是否犀利,户部又能不能拨出这笔银子?”
孙元化抬起头,一脸悲壮:“知其不可为而为之,老夫只求对得起上对的起圣上恩典,下对得起苍生黎民,总好过苟且偷生,碌碌无为。”
夏天南耐心劝说:“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乃莽夫也。孙大人,与其这么回去送死,还不如留此有用之身,换个门路为这天下黎民苍生出份力?”
“换个门路?”孙元化一时有些茫然。
“孙大人,你看这二十名铳手如何?”
“比我巡抚标兵营还精悍,比之边军也不遑多让。关键是这鸟铳能够快速装填,比之官兵鸟铳强上十倍。”
夏天南清咳一声:“实不相瞒,这样的熟练铳手,在下有三百人……”
孙元化浑身一抖,三百精锐!山东境内总兵级别的武将都没有这么多的精锐亲兵,张可大、张焘随便哪个有这样的三百亲兵,辅之以几千精兵,足以击溃叛军万余人——叛军除了几千东江镇的老底子,其余不过是滥竽充数的囚徒、无赖而已。
他定睛望着夏天南,“你……练这么多私兵,意欲何为?”
“孙大人尽可放心,我不想造反。若是有这念头,琼州府城都已经被我打下来了。”他对人群中的魏连横招招手,让他过来,“魏百户,给孙大人简单说说我们怎么认识的。这位孙大人可不简单,官至右佥都御史巡抚登莱,正儿八经的封疆大吏。”
魏连横尴尬地回答:“孙大人,小的本是琼山千户所一名百户,因为秦知府认定夏老爷图谋不轨,请示广东都司,派出了卫所军来临高进剿……”
“哦,竟有此事?当时你们派了多少兵力?”
魏连横底气不足地说道:“一千八百卫所军,一千六百各县乡勇,共计三千四百余人。”虽然战败的过错不在于他,但对他而言,这毕竟不是段光彩的历史。
孙元化倒吸一口凉气:“三百对三千?然后你们就战败了?”
“也没那么悬殊,另外还有收服的三百黎人土兵,加上从我的佃户中临时征召的两百人。当然主力还是这三百火枪兵。”夏天南插了一句。
“说来惭愧,夏老爷仅仅派了两百人,分成两拨,利用轻炮火铳沿途袭扰,就几乎让大军分崩离析。尔后正面对决,不到一个时辰,三千大军就被完全击溃。”
三千多卫所军加乡勇,就算再不堪,面对兵力只有自己零头的几百人,居然溃不成军。孙元化设想了一下,就算换成营兵,只怕也未必能胜。他问夏天南:“这么强的私兵,不想造反,那你想做什么?”
“战后琼州知府来招抚过我,可是我没答应。不是我不想被朝廷招抚,而是不想被区区一个知府招抚。只要给我几年时间,我定然能够练就一支强大的军队,为朝廷效力,什么鞑子、流贼,都不在话下。”夏天南半真半假地忽悠孙元化。
孙元化半信半疑:“你若真愿为朝廷效力,自然是圣上之福、苍生之幸。不过就算被招抚,你又有何把握让朝廷拨付银子给你铸炮练兵?”
“呵呵,这个问题魏百户也问过。我目前有一座纺织厂,以机器纺纱织布,成本低、产量高,每月卖往广州便可进账二万两银子,又何须向朝堂之上那些尸位素餐之徒伸手。”
虽然曾贵为巡抚,手握大权、见多识广,但今日孙元化还是一再被震撼,月入二万两!
自己为了编练新军,上了无数的奏折,层层克扣下来,每年能够到手的银子也不过几万两,这些银子不仅要发饷,还要添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