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沙漠上的沙漠强盗还是很多,不过在萨兰德王国几次集中力量的围剿之后,这帮强盗的规模已经小了许多,大部分都是零零散散偶尔抢劫村民混几口饭吃。.Ωm如今连2o人以上的强盗团伙都已经算大规模了,酋长们也无意再管这些事情,毕竟最近与卡拉德帝国边境纠纷激增,战争似乎一触即,而这次的战争可能就是关乎他们生死存亡的事情了。贝斯图尔漫无目的地在荒漠上闲逛着,他倒是知道,就算自己不去找那些强盗,那些机敏狡猾的强盗也会来找自己这样一个形单影只的“旅行者”的。四周一个人影都没有,只有重复的景象与自己的身影。这样的场景总会令他想起许多年前那个严寒的夜晚,夜空深沉压抑仿佛要落下来似的,而星光竞耀,仿佛星星也在以某种虚幻的度迫近他的眼前。他在之后数十年的岁月中也再未感到那种压迫感。那时他刚刚为他的哥哥报了仇,蹲在河边洗去身上沾染的仇人的鲜血,复仇的快感渐渐在脑中化为一片空白,并隐隐感觉到某种恐惧将要乘虚而入。他竭力不让自己思考,只是令骏马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去。他从达斯贝法连夜逃出,在库吉特的草原上一路狂奔,跑到哈尔玛的酒馆里时,才让自己长长地喘了一口气。之后他经历了无数个难捱的夜晚,直到难捱也演变成一种他已经适应了的习惯,他开始找些活做。他会帮酒馆送送酒,也会帮镇长去赎回镇里被绑架的少女。他寡言少语,冷漠内敛。这个习惯伴随他直到数十年后的现在。就算他后来遇见了雷翁奚罗,他也从来不愿意对自己做些许改变。他天性中带着库吉特人的倔强与粗犷,以及对自然命运的迷信。他是不愿意在卡拉德人或者说斯瓦迪亚人(他懒得去做这种中部人所热衷做的区分)手下做事的,然而他已经没法回到库吉特草原了,虽然他在心中还总是念叨着他的家人,他那在草原上放牧的老父,在哈尔玛城里做生意的姑妈。多年之后,当雷翁询问他是否愿意去打听打听库吉特汗国的消息的时候,他头一回没能够限制住自己的情感,有意陷入回忆的陷阱,以他最厌恶的那种絮絮叨叨的方式,喃喃地讲起他在哈尔玛的姑妈和在草原上的家人,而没有注意到雷翁奚罗仔细倾听他的谈话时那种复杂的眼神。当他清醒的时候,他不愿意面对他正在帮助一个卡拉德人把库吉特人从他们生存已久的草原上驱逐出去这一事实,当他用酒精麻木自己,或是在睡梦中沉浸于梦幻的时候,他还是相信库吉特人能够长驱直入,把那些所谓传统的中部人赶尽杀绝,然后把成群的牛羊,华美的布匹以及香醇的美酒都带回家乡,就像当他还是个被认可的库吉特人时所做的那样。
他和雷翁常常是队伍里睡得最晚的人。他们的营帐散落在原野上,远远像些暗紫色的斑点,而其中总有两个营帐的亮光不曾熄灭,显得尤为鲜明。贝斯图尔是因为小时候在草原上养成的守夜的习惯,他并不那么容易入睡,他有时会好奇雷翁在做些什么,于是有时他会来到雷翁的营帐,雷翁总是拿着笔,在一本厚厚的淡黄色的本子上写着什么,那本子的封面上写着他的名字。雷翁知道他进来,却也并不说话,只是挥了挥手,示意让他随便坐。贝斯图尔就找个角落坐下,静静地写字,但也不去记他到底写了什么,这种默契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当初雷翁在酒馆找到他的时候也是这样,静静地坐在一旁着酒,而他则还是那样冷漠地一言不地盯着酒罐,重复着举起酒罐又放下的动作,直到那个时候,酒馆里已经人影寥寥,灯火在角落孤零零地照映着,他们才开始说话,有一搭没一搭的那种,一如后来他们在营帐中默默相对的时候,直到曙光在天边浮现,对应着他们在心中默念的黎明来临的步伐,他们终于开始说话。
贝斯图尔时常会觉得惊奇,似乎雷翁奚罗总能找到跟他人对话的最好的方式。他对待艾雷恩,对待法提斯,对待波尔查与对待自己的方式都不一样,他不知道别人有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但似乎那些人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他们对雷翁太崇敬了,雷翁对于他们来说几乎成为了神一样的存在,填补了他们心灵中因为战争失去了信誉的格伦缔尔的空缺。然而贝斯图尔自己却不是这样,他在那个晚上就感觉得到,在之后二十多年的岁月里的雷翁奚罗与那天与他在酒馆相识的那个雷翁奚罗给他的感觉是一样的,沉浸在孤独中又害怕孤独而渴望某种解脱,冷漠坚毅从来不怀疑自己的判断。想到这里贝斯图尔摇了摇头,他无法判断雷翁做的事情是对还是错,他只是明显的感觉到,雷翁最后也没能把自己解脱出来,他沦陷在了他自己所缔造的秩序中,等待他的不过是破碎的梦幻与冰冷的现实。而自己呢?想到这,贝斯图尔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用以掩盖心中的早已经重复的麻木了的悲戚。还不是一样,他在心里念叨着。
他的笑声在荒漠的大风里回荡着,远远的出现了几个黑点,那些黑点似乎是受到这苍凉的声音的惊动,迅地朝贝斯图尔靠近过来,渐渐变成了一团黑影。贝斯图尔集中精力,用手微微遮挡过分刺眼的阳光,仔细地远处的黑影,从箭袋里掏出箭矢,缓缓拉满弓弦。
费尔扬斯翻开这本书细细翻张已经很旧了,泛黄的厉害。每一页的左上角都标上了日期。每一页都只有一段文字,这似乎是这个作者的怪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