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烟侧首:“什么?”
思凌道:“你一个人,想说话儿了,就来找我,不要顾忌。”
李烟摇头道:“我不想说话。”
思凌将他的声明毫不放在心上:“你需要时,来就是了!”
李烟一直走出百步之外,仍在失笑:他有什么需要她的?她这帮子人需要他还差不多!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不着痕迹的摆脱他们这些麻烦罢了。
暴走树木们一棵棵垂下头来,与他摩娑耳语,哪里还有一点暴走的样子?直似被留在家里的小猫小狗儿、见主人回来了,连忙撒欢撒娇问安好。
李烟一株株、一枝枝的抚着它们:都好。放心吧。那些人再过些时候,就能走了。只须再忍耐些时候。
这样一步步的走到了树木给他搭的小屋子。
阳光落到这里,都清碧了;时间走到这里,都凝静了。他在光与影间坐下来,看看风、听听雨,又是一年。
这样静好的生活,他有什么必要说话呢?不知多少年前,他在人间的惊涛骇浪里,以为都要粉身碎骨了,竟然还能留个囫囵身子出来,逃亡至迷失之地,留此残命,喘息渐定,倒在林中找到了安身养命的所在,自觉已是无限的幸运。
他一生流离,不意结末有此归宿,喜出望外,再无所求。重回小屋安坐,如涸鱼回了水里,自在安闲,不觉时间之流逝。
树木不安的沙沙作响,李烟猛然回神,惊觉自己指尖垂地,在沙土上画一个人。
面孔似思凌,但穿戴神情,分明不是。
李烟心窍玲珑,简洁几根线条就能描出神韵。这个人,任性张扬、愉快残忍。
李烟看了自己画出来的这个小人,看了好一会儿,慢吞吞的举脚,把它抹去了。
暮色阴嗳,林木似在哭。李烟喃喃:“好了好了。没事了。很快就解决了。”也不知在说谁。
而韩楚等将士们,服了李烟的药,果然好转。众人还来不及庆祝,他们的情况又急转直下。
这次再犯病,跟先前不同,不再是李烟确证的那种“与妖气同化之后再遇秽物”的病症,倒像是故老相传中,人类进了迷失之地会遭遇的痛苦。
可是这支光明帝国人马,当年进入迷失之地时机巧合,已经李烟确认,跟妖气彻底同化了,怎么还会受迷失之地妖气所苦呢?
思凌只好再进林子一次了。
反正李烟说过了,只有她能进。她自己跟李烟又相处融洽如好友,应该无妨。只不过冰绡心肠软、胆儿小,仍是泪眼朦胧的,连带大鹰也额外担心,却也无他法,只能看着思凌自己进了林子。
思凌这次进林,树木们虽不伤阻她、却也不再像上次主动让开道路让她过去。思凌也无所谓,在林子里走走看看,这里戳戳、那里摸摸,摸得树们痒痒起来,又恼又无奈:你这人!罢也罢也!你从那边过去好了!
思凌见枝叶摇动、藤须飏卷,指了个方向,便道声谢,一路过去,果然见那小木屋,却是空寂寂的。伊人并不在屋中。
“他人到了哪里?”思凌问。树木们沙沙摇摇,也不知是说不清、还是知道了不告诉她。思凌回头看看简洁的小屋子,叹口气。
就这么简简单单一个屋子,傍墙有高矮两个藤箱子。箱子里装的什么?这不是故意诱人去看吗?尤其时光又走得这么空寂,真叫人手痒。
(古老的童话中,年轻的新娘被蓝胡子留在城堡里,说好只有最后一个房间不能看,但最后她还是忍不住打开了,惊恐的看见在她之前所有忍不住好奇开了锁而惨遭分尸的前辈新娘。)
李烟在斑驳的树影后,静静的看着。她应该会去开的吧?背叛他的信任、打开他的隐私。哪怕里面空无所有呢,他也解脱了。从此证明她跟其他人比起来也没什么区别。他可以放心的送走她,如送走其他一切人,连同他的心魔。
她站在屋子里,趾高气扬的打量他那少得可怜的简单家具。真是任性放肆的一个人哪!跟若干年前她那个恶名昭著的祖先,一式一样。
然而她一个转身。
如此容易的,就把那两个藤箱弃之不顾!
“为什么?!”李烟心里响起这样的轰鸣。
这个人,难道没有好奇的吗?为什么可以不动他的私有物品?不不不,一定是时间不够而已。
(像那童话中的蓝胡子,把新娘丢下一个月,新娘才会耐不住寂寞。)
人类啊!并不是真的很坏。他们只是经不起时间的考验。
李烟等下去。
思凌就着他屋边的泉水,取了泥土和了,竟捏起泥巴来!
李烟惊愕的望着。
她不造房子、不塑娃娃、不做糕点,指间抟转,竟是出现了一个瓶子的形状。
李烟难得出现了蒙圈的表情:什么情况?她这是要走艺术路线了吗?
可是她的手艺……实在不怎么样。与其说是艺术少女,不如说是咬牙切齿揍街机的小霸王来得更确切一些。仗着颜值高,这样的表情都驾驭得住,甚至还更显得认真帅气了。
她跟那泥巴搏斗了好一会儿。李烟的时间左右不值钱,就这么等着、看着,也会想:咦,她怎么都不着急呢?
那边的将士,再次发病,生死未卜。她来寻医不见,照理,不应该是心急如焚、左右张望、甚至大声喊叫吗?
她不着急,叫李烟怎能漫天要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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