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城镇里万籁俱寂。
圆月吊垂在地平线上,白惨惨地发光,沾了霜的屋檐下良久才听得一声犬吠。
两个人在宁静的夜晚中走进了这座小城。
迎接他们的是宵禁后如同死城的漆黑。
“哇哦。”其中一个人说,“这黑灯瞎火的连个客栈都没有的地方,今晚能睡哪儿啊?”
另一个说:“你不需要睡觉。”
“针对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讨论过很多遍了,我不需要睡觉我就是想睡——所以到底今晚睡哪儿?”
另一个人不说话了,只是默默带着她转过一个拐角,从正对着月亮改成斜对着月亮。两道原本笔直地拖在背后的影子折向和月亮相反的方向,于是两道影子不再平行,而是在末梢重叠。
好像亲密了不少。
但从泠绝不会这么想。
她惨白着脸缩在另一个人的怀里,脚下的影子完全融为一体。
他们站在高处,看着一座隐藏在平头百姓中的小院里正在发生的事情:烛火透过的纱幔上描绘着暧昧的春.宫图景,围成一圈的纱幔内十数位少男少女不.着.寸.缕,皮肤上不知是涂了什么,油脂一样白闪闪地反光,看上去滑腻又柔韧,脸上都带着熏熏然的迷乱醉意,正挤作一团,三两人一堆地不停交.合。
这一幕其实还有些美……如果不是他们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的话。没人尖叫,没人呻.吟,连喘.息都没有,最多只能听见啧啧水声,乍一看像是狂热的滥.交现场,仔细琢磨才能感觉出从细节和角落里浮升起来的违和感。
其实也说不清有什么违和感,但人在进化过程中逐渐被淘汰的本能却在看到这一幕之后被激活了,寒毛直竖,神经疯狂报警,让人每一寸皮肤都有被阴暗的下水道中某种不知名的、有着潮湿肮脏皮毛的动物擦过的错觉,心里发毛,却又不得不被这诡异的场景摄住心神。
某种原始的兽.性在人体内复苏了,就像是远古时期的人遇见猛兽,心知无法逃脱,只好死死盯住对面的猛兽的眼睛,全神贯注加以戒备,去拼命抓住那一点点微末的生机。
从泠抿唇看着,瑟瑟发抖。
背后的人怀抱是那么有力和温暖。
尽管就是他将她置于这种惊惶和恐惧之中,但也是他一直将她置于保护之下。
她别过头不想再看,然后一只大手轻轻扶着她转过来,依然正对着小院:“乖,看下去。”
这家伙从来不给人拒绝余地。不,这么说有点不恰当,因为实际上他总是很轻易地顺从了她的心意,所以本质上说,他对她强有力的控制,正是因为她没有真正鼓起勇气反抗过。
可鼓起勇气这种事永远是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尤其在这种和性命挂钩的情境中,甚至不仅仅和性命挂钩,还包括很多东西,诸如最起码的自由的意志,人的尊严——这根本不是反抗才能保护自己的地方,也不是“敌人能摧毁我的**却不能摧毁我的灵魂”的地方,好多时候只有顺从才能留住自己的思想。
这些珍贵的存在,实在是太容易被摧毁了。
从泠老老实实地继续盯着小院里看,忍着恐惧和恶心。
这些人就像永动机似的埋头苦干,不知疲倦千篇一律地重复着动作,渐渐有人力竭一般倒下,失了气息,不消片刻便浑身青白,而后立刻有人接替死去的人的的位置。从泠看了一会儿,总归是事不关己,渐渐也就平静下来,背靠着身后的人,几乎无聊到发起了呆。
“他们在做什么?”她忍不住问,“好像不是有人在采补,他们都没有修为。”
背后的人说:“接着看。”
于是接着看,直到里面的人死得七七八八,最后终于只剩下一个美貌的女孩儿,黑发披散下来,遮不住她布满红痕和白痕的躯体。
她跪坐在地上,眼神呆愣愣的,烛光下肿起的红唇娇艳欲滴。
然后好像刚刚感受到疲倦似的,她水润润的皮肤上开始滴落汗液,黑发也都被浸透了,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香艳的古画隔着一段距离包裹着她,烛火纹丝不动,照在她身上,有种靡丽的美。
从泠看着,心说怎么就坐着不动了……眼看女孩儿身上淌出来的汗水越来越多,却怎么也不落下来,而是均匀地分布在她的躯体上,不知怎么回事,从泠竟然闻到一股糜烂般的香气,烛火中,她身上格外厚重的半透明水迹看上去也十分特殊,她忽然意识到这女孩儿不是在流汗。
她在……她在融化!
刹那间从泠几乎要尖叫出声!
“这是什么?”她哆哆嗦嗦地问,“这是什么?”
实话说这么久了,背后的人带她看过不少可以用惨绝人寰来形容的事件,但是不得不承认每一次他都能摸准她的临界点,精准地找出比上次更过分的、超出她承受力的景色。
她已经看过各式各样的惨况,包括但不限于**肢解、当着亲人的面实施各种暴行、强迫秉性高洁的修士作恶,血淋淋的肉块、惨嚎痛哭、旁观精神凌迟,这些她都扛过来了,可是她从来没有考虑过……观看一个人缓慢融化的全程。
大概前者和后者比起来只缺少了创造力?毕竟现代社会某些阴郁的艺术作品里都会展示前者,哪怕从不刻意关注,历史书上出现的语焉不详的战争里也会有边角的描述。黑暗、折磨、变态哪里都有,但好像以前看到的都是,出于施为者自身的怪诞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