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下停停,风声细细,余子式与樊哙走出大门,手里各自提溜着几斤狗肉。高渐离还真给他们剁了两条狗,用干枯荷叶包好甩给他们,余子式乍一摸上去还有些热乎。接着他们就被浑身狗血的高渐离客客气气地“请”了出来。
三人站在大街上,相视无言,半晌余子式问樊哙道:“你如今作何打算?”
“我想在咸阳摆个狗肉摊子,挣点回沛县的钱。”
“年前雪下得挺大,路不好走,你这样打算倒是挺合适的。这么着,你在咸阳城有什么事不懂的或者有什么麻烦可以来找我。”余子式指了指东边,“你到时候只说找中车府令家的王平就成。”
其实樊哙看着余子式的服饰打扮也觉得对方该是咸阳城里当官的,此时听余子式这么说,他心道果然如此,轻笑道:“那多谢你了。”出门在外,能多交个朋友也是件快事,难得余子式瞧上去不像是个轻浮的读书人,樊哙对他印象不错,倒是余子式身边那一直没什么话的少年他不甚喜欢,那孩子的眼睛看久了只觉得戾气重,他是屠夫,在这方面要比寻常人要敏锐些。
余子式又与樊哙说了些话,正想着就此分开,忽然听见耳边一道愤怒异常的声音响起,“你到底买不买?不买别挡着我卖给别人!”
听着声音三人一齐回头看去。
街边的卖橘子的小贩前站了个衣冠不整的男人,他正微微驼着腰手里捏着只橘子细声道:“你这也太贵了些。”
两人分明是僵持了有一会儿,小贩满脸都是不耐烦,看着眼前鼻青眼肿的男人更是没好气了,他尖着嗓子道:“就这个价,你不买也别挡着我做生意。”男人堵在了小摊前,把其他零星几个买橘子的人挡在身后,他紧紧捏着那橘子看了很久,半天咽了口水抬眼看向小贩,“小兄弟,你说这样成吗?我给你算一卦,抵个橘子钱。”
小贩不耐烦地伸手从男人手中把橘子扒过来扔在箩筐里,“算这些有什么用?你算出我大富大贵我明日便不用卖橘子了?尽说些没用的。走走走,没钱别挡着我卖给别人!”
“不就一个橘子吗?你怎么还动起手了?”被小贩一把推开的男人瞪圆了眼,却弱弱的没什么气势,“要不你便宜点卖我一个,我往后若是转运了,定……”
男人还没说完,小贩忙换上笑脸对着他旁边的顾客热情喊道:“淮南的橘子,甜得能让舌头发软啊!大兄你买几个回家尝尝!”
“这大冬天的如何还有橘子卖?”
“大兄,这你就不知道了,我家里有祖传的法子,便是来年春天都和刚摘得一样啊。”
那小贩热情地与颇有兴致的顾客大声聊了起来,那男人被尴尬地晾在一旁,青紫的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盯着那橘子的眼神有些寥寥,连带着他的背都更驼了些。
余子式在那男人一转身的时候就认出来他是那个县衙门口被乡民追杀的男人,这一天撞上三次,不可谓不巧。樊哙分明也是认出来了,冷冷盯着那冬日里瞧着有些可怜的男人。
“你说,他骗过你钱?”余子式扭头问道。
樊哙哼了一声,走过去一把拍上那男人的肩,那男人猛地回头,刷一下原本就青肿的脸愈发扭曲了,“樊……樊哙?”
樊哙冷笑道:“怎么如今连颗橘子都买不起了?你这骗子在咸阳混得不怎么样啊?”说着他重重拍了拍男人的肩,他拍一下,男人的小身板就抖一下,最后那一下樊哙还没上去,男人都下意识一哆嗦。瞧着男人这副怂样,樊哙冷笑得更是厉害了。
“我……”男人往后退了两步,那模样就跟风中的鸡毛一样哆哆嗦嗦。
“几天没吃饭了?”樊哙上上下下打量了眼男人。
“三……三四天吧。”男人似乎想起什么事似的,抖得愈发厉害了。他已经做好樊哙一吼他就啪一声跪下的准备了,曾经的樊哙可是个憨厚的屠夫,一人一刀能砍四五只半人高的狼狗啊。
樊哙缓缓抬手,倒三角的眼里全是冷笑,就在男人在他的气势压迫下快弯膝盖的那一瞬间,他啪一声把手里提溜着的几斤狗肉甩了一包出去,正中男人的胸口,“瞧你这点出息,拿着滚吧。”樊哙眼神中是毫不掩饰的轻蔑,说完这一句就回身走了。
男人猛地抱住了那包狗肉,扑面的肉味让他的眼睛刷一下就亮了,若不是樊哙实在虎背熊腰杀气腾腾,他绝对能扑上去抱住他感动得老泪纵横。大兄弟,你真是个好屠夫啊!
男人看着樊哙的背影稍微远了些,站在原地眼含热泪深切感动了半秒,然后他扭头拔腿就跑,跑得那叫一个贼快!
余子式一眨眼就只瞧见那男人飞舞的长发甩过街角。半晌他问樊哙,“这人谁啊?”
樊哙回头看了眼那男人的撒腿狂奔的背影,“一个骗人术师,来沛县住过一段时间。”他随口就将男人的事给余子式说了。
原来樊哙在街头卖狗肉的时候,那男人刚好扛着面“算命看相测风水”的锦旗路过,偶然一回头瞧见了樊哙,男人眼一直瞬间就走不动道了。他直接就把包袱一扔冲上来拽着樊哙的手,极为兴奋地掐手一算,吼道:“你叫什么名字?”
樊哙拿着剔骨刀的手一顿,抬眸看向面前瞬间容光焕发的男人,“外乡人你买狗肉吗?很便宜的。”
男人就跟重逢失散多年的兄弟一样拽着樊哙的手,眼睛亮得惊人,他一字一句道:“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