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毅的心思却是复杂许多,这位深夜还在秦宫偏僻处游荡的小公子殿下,是打算做些什么呢?转念想想,宫廷中韬光养晦近二十年,这份隐忍让多少人望尘莫及,拉拢重臣的秦王公子所谋得又能是什么?他望着胡亥许久,终于开口道:“夜深了,殿下,早些回去吧,别让赵大人担心了。”
胡亥闻言轻轻垂了下眼睑,有仿佛是有所思索般地抬眸望向蒙毅,片刻的注视后,他这才转身提灯踏着步子离开。
蒙毅望着胡亥的背影,缓缓抱起了手臂。不过是十多岁的年纪,竟能毫不犹豫地对自己下这么狠的手,且不只是一次,这心性让人觉得不安啊。越是这样的人,往往对感情之事越是漠然,也越是容易不择手段。他的确是怀疑胡亥在利用赵高,但是他并不怀疑胡亥与赵高之间的师生之情,毕竟胡亥也算是赵高一手扶持到今天的,胡亥对赵高感情即使大半部分是装的也不至于是全部。深宫人心诡谲,测不出来的那才叫人性。
数十年如一日的伪装与隐忍,光凭这一条,胡亥就不是个简单的人物。既然不是池中物,迟早有一天会想着踏九天、碎凌霄,这种人不会甘心一直苟且下,只是这感情在其他的东西面前真的太单薄了。赵高太相信胡亥了,而这本身就是件极为危险的事。
人心之险,从来不是人可以揣测出来的。蒙毅站在原地望着胡亥远去的背影沉思了许久,终于,他也转身离开。
……
三日后,傍晚。
夜色一点点昏暗下来,余子式有些心不在焉地坐在窗边,他忽然抬头望了眼西北的方向,一片宁静的春日傍晚,秦王宫瞧不出任何的异样。
“先生?先生?”胡亥见余子式没反应,越过小巧的桌案,他将手伸到余子式面前挥了挥,“先生?”
余子式这才猛地回神,回头望向一脸疑惑的胡亥。
“先生,你怎么了?”
余子式摆了下手,恢复了一贯的神色,“没事。”他望了眼胡亥,“你没事做?”
胡亥有些怔,他应该有什么事儿做吗?
余子式一见胡亥那副发愣的样子,回身伸手从背后的书架上抽出一卷厚实的书,拆都没拆直接扔给了胡亥,“没事自己多看会儿书。”
胡亥伸手接了那卷书,一抬头余子式又在望着西北方向失神。他暗自拧了下眉,伸手将那卷书摊开了,“先生,这卷我看过了。”
“温故知新。”余子式随口应道。
胡亥捏着那书,一时之间竟是没什么话好说。过一会儿后想说点什么又有些欲言又止,半晌他伸手把书摊在桌子上认命地低头慢慢看了起来。当把那书翻了第三遍的时候,胡亥终于忍不住抬头小声问了一句,“先生?”
余子式终于将视线落在胡亥身上,后者将书慢慢竖起来,低声道:“看完了。”
余子式见胡亥那样子,伸手就往后又打算摸卷新的。胡亥忙伸手拽了下余子式的袖子,“先生,我们,我们聊一会儿吧。”难得余子式今天留宫里了,他没打算就坐他身边翻一夜的书啊。
“你要聊什么?”余子式低头看了眼胡亥拽着自己的袖子的手,倒也没拒绝。
胡亥一听这话反而是有些说不上来了,平常两人在一起也没特意找什么话题,这忽然问他想聊什么,他还真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到了。半晌他讪讪道:“先生你想聊什么?”
余子式心思不在这上面,扫了眼宫室,随口道:“随便。”
胡亥捏着书简的手紧了紧,望着一脸随意的余子式,良久,他轻轻吸了口气问道:“先生,那我,我能不能问你件事儿啊?”
“问。”
胡亥抓着那书简,明明想问却是一字都说不出来,终于,他轻轻咬了下食指指节问道:“先生,你,你喜欢什么样……”
胡亥的话还没说完,窗外西北处忽然腾起烈烈火光,瞬间染红了大半边天。原本昏暗的天色一瞬间被照得通红。余子式猛地拽紧了袖子,扭头定定盯着西北的火光。
这才是真正的火树银花不夜天。
胡亥望着余子式专注的神色,原本未说完的话被硬生生截断,怎么都接不下去了,良久,他注视着余子式的侧脸略显无奈地笑了笑,罢了。
以后总还是会有机会。
……
掖庭的牢狱,角落的阴影中坐着一个神色平静的青年,忽然他睁开了眼,抬头望向来人。
一身雪白长衫腰间绑了条雪色细带的剑客负剑慢悠悠走进来,衣冠胜雪,正像是传说中不世出的高手模样,即便是这种满是血腥味的牢狱,高渐离依旧是一股不折不扣的清流。他倚着门框淡淡望了眼那角落阴影里的青年,随意道:“出来吧。”
阴影里的青年抬头望了一眼,眼神就倏然变了,似乎有些诧异。“高渐离?”
高渐离一听这声,心中一顿。他抬头看去,角落的青年站起来,缓缓踱步走了出来。牢狱里灯火昏暗,可高渐离却是借着那光一眼就认出来了,猛地一皱眉道:“是你?”
司马鱼站在那儿,望着高渐离没说话,眼见着高渐离脸上的表情越发微妙。
“你怎么落到这地步?”高渐离的眼神有些深邃,眼中的不解与好奇毫不掩饰。
司马鱼不咸不淡回道:“彼此了。”
高渐离心中笑道:谁与你彼此了?他意味深长地望了眼司马鱼,伸手扶了下身后的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