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粟内史小心翼翼地扭头看向余子式,余子式眼见着嬴政的视线也随之飘过来了,他立刻若无其事地别开了视线。他能装作没见着嬴政那阴测测的眼神吗?
眼见着余子式不理自己,那治粟内史又转头看向李斯,廷尉大人果然比较直接,开口道:“大人你好好估摸一番。”说着李斯带着淡淡警告的视线扫了眼治粟内史,然后他也若无其事地飘开了视线。
治粟内史是个老实人,他已经慌了,他怎么知道多久合适?这万一说错了一下朝就是被这群虎狼撕碎的下场啊!走投无路的治粟内史吓得都有些慌了,竟然结结巴巴问李信,“李将军,你,你说多少合适?”
李信深深看了眼那满头是汗的老官僚,扫过余子式与李斯的脸,平静道:“半个月。”
余子式暗暗看了眼李斯,两人均是不着痕迹地点了下头。这时间长短可以,那几个老将兴许磨蹭,但是像王贲那种货色,半个月,他都能在楚国与咸阳城之间蹿四五个来回了。
嬴政见再无人有异议,淡漠道:“那就半个月定下了。”说着他伸手随意地搭上桌案,扫向余子式与李斯的视线有些幽深。
余子式眼观鼻鼻观心当做什么都没看见,他不知道李斯反对是出于什么缘由,但是他可是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的反对缘由。
历史上李信这一役可是声名赫赫,楚国横空出世的名将杀了秦军二十万人,亲手创造了战国末年秦国最后一场大败,那燕国名将,叫项燕。
他还有个比他更出名的后人,叫项羽。项羽,字籍,史号西楚霸王。
余子式轻轻叹了口气,七国一统最后的关头了,若是莫名葬送进去二十万秦军将士的性命,那这些人死得也太冤了,真的太冤了。
……
余子式正捏着笔坐在窗前给王贲那小子写信,门忽然被推开了,探进来一个戴着宽松兜帽的少年脑袋。
余子式一见胡亥那样子,眉一挑,招手道:“进来。”
胡亥笑了笑,推开门走了进来,挨着余子式身边坐下了。“先生。”
“嗯。”余子式伸手摸了摸少年的脑袋,“等等,我快写完了。”
胡亥手撑着桌案支着脑袋静静看着余子式写字,倒是真不说话了,黑色兜帽下一双黑色的眼睛灵气逼人,他扫着书信的内容,问道:“召王贲回咸阳?”
“嗯,让他回来救个场子。”余子式最后一道划过,收笔。伸手将木盒子拿过来,把信放进去后封好,他自言自语道:“他走的时候,你年纪还挺小的,一眨眼他都在边境待了这么些年了,咸阳各大歌姬坊都换了新面孔,这么些年了,到如今咸阳城的歌姬怕是没几个能识得当年的咸阳第一纨绔了。”
胡亥静静看着余子式修长的手指将帛书折好放入匣中,眉眼温柔而安静。
余子式随意地扭头看了他一眼,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道:“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我带你和王贲出城,王贲教你射箭。”他说到这儿眯了下眼,“他当时怎么说来着?”
胡亥轻声道:“他让我多读书。”
余子式随手将少年的兜帽摘下了,“屋子里热,不要戴着帽子。”
“哦。”胡亥倒是很乖地将披风摘下了,他偏头看了余子式一会儿,忽然笑道:“先生,你长得真好看。”
余子式的手一顿,狐疑地扭头看了眼胡亥,“你没事吧?”说着他伸手摸了下胡亥的额头,“前两天就看着你不大对劲儿了?”
胡亥倒是一动未动,任由余子式的冰凉的手贴着自己的额,他轻轻笑了下,那少年清朗的模样竟然还让余子式看得一愣。胡亥这小子真是越长越清俊了啊。
他正看着胡亥,胡亥忽然冒出来一句,“先生,我觉得我好喜欢你。”少年这话说的坦坦荡荡。
余子式贴在胡亥额头上的僵了一下,那少年一双漆黑的眸子就这么静静看着自己,里面似乎有涟漪一层层荡开,余子式竟是有片刻的失神。半晌他伸手拍了拍胡亥的背,“行了,别盯着我了,去做你自己的事儿。”
胡亥被余子式拍得咳嗽了一声,半晌盯着余子式清秀的脸又忍不住抬手开始咳嗽,略显狼狈地转开视线。
胡亥那样子落在余子式的眼中,就是年轻人太虚了,拍两下都咳成这样。余子式也没往别的地方想,语重心长道:“少年人不要整日想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找点事儿做。”
胡亥看了眼余子式,眼神竟是有飘忽,什么叫乱七八糟的事?他重重咳嗽了一声忙低下头去,掩饰住自己眼底的慌乱情绪。
余子式见胡亥咳嗽个不停,终于反应过来抬手给他拍着背顺了口气,“怎么搞的?”
“没,没事。”
“真没事啊?”余子式保留疑惑问道。
“没。”胡亥摇了下头,看上去神色终于正常了一些。
余子式轻轻拍着胡亥的背,忽然道:“对了,说起来我倒是有件事儿想问你。”
胡亥立刻仰头看向余子式。
“最近宫里,好似多了许多游方医者。”余子式有些斟酌道,他并不是很能分得清出医者和方术师的区别,他们往往都炼丹炼药并举,云游四海身上有一种很奇特的气质。
胡亥的视线忽然暗了一下,“赵太后病了。”
“病了?”余子式随口问道:“怎么好好的就病了?”
“这两日春寒,她似乎是感了风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