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亥没说话,望着虞姬的视线一片清冷。
虞姬像是套近乎般寒暄道:“我们在你小时候见过,你还记得吗?那时候你才到我腰那么高。”说着她抬手比了一下,仰头对着胡亥温和地笑。见胡亥半天不说话,她自己接着感慨,“日子过真快,转眼你都这么大了。”
将滑落在肩头的衣裳往上拉了拉,她望着胡亥那副淡漠的模样半晌,终于伸手将杯子放下了,她慵懒一笑朝胡亥招了下手,“小公子殿下啊,过来,听阿姊一句话,赵大人这事不该是这么来的。”
胡亥眼中终于有一丝情绪起伏,却依旧没动。
虞姬见他不动,忍不住摇头轻笑了一下,这不是还记恨上她了吧?她轻声劝道:“殿下啊,这人啊不能逼得太狠,凡事该有个分寸,到了该示弱的时候就示弱,让他松口气,转念他自己就该想通了。他如今那样子,不是防范着你,而是防范着他自己呢。”
虞姬见胡亥皱着眉半天没反应,幽幽叹了口气,在胡亥的注视下,她缓缓抬手从桌上拿起酒杯低头抿了一口,再抬头时她眼中已经染上了星星点点的醉意,似有桃花清波回转,又如脉脉不得语。
胡亥若有所思,抬眸望向不远处,余子式正卷着袖子勾着陈汜的肩,笑得极为自然绚烂,两人也不知说些什么,陈汜似乎也很激动,一张脸涨得通红。两人面前几位水袖的歌姬正在翩翩起舞,丝竹弦声正热闹,忽然余子式一扬手招呼那领舞的歌姬过来,三人围着桌案聊了起来,那歌姬盯着余子式直笑,忽然她倾身伸出手极为放肆地去扯余子式头上青色的发带。
余子式往后避了一下,随意地一偏头恰好对上胡亥的视线,他猛地一愣。若不是陈汜抬手拦了一下,那歌姬已经趁着他失神间将他的发带给扯下来了。
隔了挺远,余子式也看不清胡亥脸上的神情,见胡亥也没别的动作,他终于还是别开了视线望向一旁的陈汜,浅笑着不知低低说了句什么。等他再回头望向胡亥时,人已经不知道上哪儿去了。他立刻扫视了一圈屋内,看见少年正安静地坐在角落里时,他下意识松了口气。
陈汜将余子式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小心地问了一句,“大人要不要过去看看?”
余子式扶着桌案沉默半晌,摇了下头,“没事,由他去。”他扭头看向陈汜,低声道:“我都将人给你喊过来了,你盯了人家大半宿,如今想说什么就直说啊,好歹你也是堂堂一郡太守,拿出点大秦重臣的气魄来。”
老实人陈汜笑得跟个刚进门的小媳妇姬,压低声音在余子式耳边笑道:“要不大人你还是去看看小公子吧?”赵大人啊,你在我边上坐着,人家盯着你的眼神都快直了,哪里还看得见我一个大秦小吏?
余子式正端着杯子的手一顿,扭头看向那一脸羞涩撵他走的洛阳太守,心道你过河拆桥拆得还挺利索,还真是个当官的。半晌,他终究还是给了陈汜一个面子,将杯子放下,拍了拍陈汜的肩,起身走了。
余子式在屋子里绕了一大圈后才终于回身慢腾腾地往胡亥那儿走,一看清角落里少年的状态,他原本漫不经心的神色一下子就敛了。
“胡亥!”他一把扶住少年的肩,一低头就闻见一股极为浓烈的酒味,他猛地皱了下眉,“你喝了多少?”
胡亥紧紧拽着余子式的袖子,脸色有些苍白,低声委屈道:“先生,难受……”
说着他忽然低头猛地干呕起来,余子式忙伸手轻轻拍着他的背,“胡亥你没事吧?”这他妈是喝了多少?
胡亥吐出来的全是酒,他低着头浑身重量都压在余子式身上,吐到最后连腰背都直不起来了,索性就顺势将头埋在了余子式怀中不挣扎了。余子式一点点抚着他的背,抱着那浑身酒味的少年脸色也是颇为不善,他扭头看向不远处立着的侍女,“去倒碗水来,要温的。”
那侍女一见胡亥的样子,忙取了温水过来。余子式扶着胡亥的肩,抬手喂胡亥喝水,胡亥刚喝了一口,猛地扭头又吐了不少酒出来。余子式立刻伸手环住他的肩免得他摔着,胡亥窝在他怀中,枕着他的手嗫喏道:“先生,难受。”
余子式脸色有些发青,想骂句什么,看着胡亥此时的样子又骂不出口,半晌他将人拢得紧了紧,咬出一句轻轻的“没事了”。
胡亥这样子根本没法走回去,余子式抱着他替他轻轻拍了会儿背,抬头看向那侍女,“给我腾间干净的屋子出来,顺便打一盆温水。”
余子式扶着胡亥进了房间,刚将浑身酒气的少年放到床上打算起身时,衣领上忽然传来一阵极大的力道,他生生又给胡亥拽了回去,胡亥埋在他脖颈间,酒气全喷在了余子式脸上。余子式狠狠一皱眉,伸手就去扯胡亥的手,“松开!”
他话音刚落,胡亥就松手了,一双漆黑的眼蒙着醉意与酒气委屈地望着余子式,小声唤道:“先生。”他伸手去扯自己的衣襟,被酒沾湿的衣裳全都贴在皮肤上,混着呕吐物一片黏糊糊的极为不舒服。胡亥越扯越用力,却是怎么都扯不开衣襟,他整个人都在余子式身上蹭,看上去委屈极了,“先生,难受,衣服,难受。”
余子式看着他自己揪扯了一阵,不知怎么的,打心眼里就是不想帮他。半晌,从一旁的盆中捞出毛巾,他抬手替胡亥擦了把脸,“知道难受那你喝这么多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