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子式望着面前笑得一脸讨好的男人,嘴角微微一抽,这人从头到尾到底哪里有一点大汉留侯的样子?就这样子还文官冠首?
展青锋却是微微一笑,从袖中掏出一张牛皮地图重重甩在了棋盘边上,他抬头看向张良,“张良,你我两家世代交好,我敬你父亲一生精忠,敬你张家满门大义,这地图我押上了,你若是输了,就去了你张家姓氏,从此普天之下,大韩张氏再无后人,那这一局也算展家后辈偿了你大韩张氏百年恩义。”
少年的话掷地有声,字字戳刀见血,余子式扭头看向张良,却见那白衣的青年满不在乎地拱手一笑,“不肖张氏子孙张良,先替张家祖辈谢过了展二公子。”
余子式心中一沉,望着张良清澈的笑容,没有说话。
“开局。”展青锋终于说了这两个字,他看了眼胡亥,随意一扬手,抛出白玉光泽的象牙骰子。
骰子落地的那一瞬间,依稀可以判断应是最大的点数,胡亥见状,原本收在袖中的手忽然轻轻抵住了桌案,内力顺着棋盘游走,骰子落在棋盘上时忽然猛地一震,重新弹起来,再落下时已经是最小的点数了。
展青锋盯着胡亥的眸光一沉,他忽然轻轻一笑,抬手抵住桌案猛地往下压,被他掌心内力震开的骰子再次跃起。用内力去震骰子来控制点数大小,展青锋觉得胡亥这招倒是有点意思,只可惜他不觉得胡亥的内力能比他强,他是大梁展家人,同辈之间比拼内力,他几乎没有输过。
两道内力震得棋盘开始抖了起来,胡亥望向展青锋,两人的视线在空中对上,胡亥忽然笑了下,那一笑粲然无比。
一瞬间,桌案上的象牙棋子纷纷震动起来,发出清越细碎的撞击声,展青锋眼底锐利一划而过,手中的内力腾啸而出,沿着桌案迅速游走。
胡亥稳稳坐着,抵着桌案的手纹丝不动。
场面一下子静得渗人,在里里外外围了一圈又一圈的看客眼里,不过是永远跳跃不停的骰子与轻轻震动起来的棋盘,怪异,从气氛到赌徒都很怪异。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那一下又一下敲击着桌案的象牙骰子身上,它仿佛永远跳跃不息。
桌案承受不住两道强劲的内力,一声木头碎裂声响起,随后桌案碎裂声此起彼伏,越来越响,上面的骰子也跳跃得越来越快。
直到棋盘上原本安安静静摆着的一枚象牙棋子猛地震碎开来。原先一直默默看热闹的张良这才出手,白色衣袖微微一动,一枚青玉的笛子轻轻抵在了那张泛黄的剑冢地图上,余子式抬头看去,执着青玉笛子的青年面色不变,仍是一贯的懒散淡漠模样。那副样子让余子式觉得,即便是天塌了,张大公子也能从容整理一下衣襟再举手撑一会儿。
胡亥脸上一直挂着腼腆的笑,眼底一片温和墨色,其中有杀意席卷而过。
终于,察觉到不对的展青锋试着把手往后撤了一点,却忽然发现自己没办法撤回去,他抬头望向胡亥,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丝异样。那是一种名叫诧异的情绪。
一直警惕地盯着展青锋的余子式直到这时才移开视线,他看向胡亥的手,眼睛一点点锐利了起来。胡亥哪里来这么强的内力?诧异从他眼中一闪而过,原本按着胡亥肩膀的手下意识也轻轻动了动。
感觉到余子手上力道的变化,胡亥眼底终于有了波澜,沉思片刻,他微微一抬手。
一切都在僵持时,展青锋忽然觉得胡亥的内力撤了,他猛地起身撤手。
被内力震碎的桌案砰一声炸开,余子式一惊,下意识伸手环住胡亥的肩猛地往旁边一带,将人护在了怀中。原本护着地图的张良感觉到内力的冲击,退了两步,指尖轻轻拨了下笛子撤了手,他抬头看向那被散乱内力震飞的地图,只见那地图迎风抖开一瞬,机关地形一瞬间映入张良眼中,接着地图被数道寒光狠狠割碎。
张良眼神一凛,回头看向对面的少年,展青锋从容收手,指间捏着最后一枚薄刃对着张良晃了晃,浅笑着收回了袖中。
棋盘被震碎,这一局,他没输给胡亥。既然没输,地图仍归他所有。
张良望着轻而易举毁了地图的蓝衣世家少年,轻轻倒吸一口凉气,扭头就朝着余子式吼,“赵高,笔!”
余子式原本护着胡亥,闻声猛地仰头朝二楼望去,“虞姬!”
二楼倚着栏杆观望的红妆女子一瞬间扫尽慵懒,抬起纤细莹白的手腕,一扬手就将身边的笔抛了出去。张良截住了那笔,于此同时,虞姬抬手搭上肩头,猛地扯下猩红薄衫向下一甩,天光正好,烟花坊堂中央,一袭红透薄衫在空中迎风缓缓展开。不远处余子式一把捞过一旁桌案上的盛满墨汁的砚台朝着张良推了过去。
所有的一切都在一瞬间发生,满堂看客都未曾反应过来,堂中央执着支青玉笛子的白衣青年伸手一把扯过空中红衫,执笔狠狠一蘸墨。那样子真是潇然从容到了极致,执笔点江山,挥毫成气象。余子式看着张良,眼睛猛地一亮,青年负手执青玉长笛,笔下猩红薄衫,点画而成千万山水机关。
这才是真正的大汉文臣冠首之气魄,连一旁的展青锋都忍不住微微一错愕,生生由着张良画完了。
张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