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伸手摸到一片潮湿,余子式慢慢睁开眼,咬着牙扶着石壁从地上站起来,环视四周望了一圈,漆黑一片。狭小的甬道中到处都是湿气,嶙峋石壁上渗出水珠,触手一片冰凉。这地方给余子式的感觉像是山中溶洞,明明是初夏,溶洞中却是有如冬日,寒意一点点往身体里钻。余子式一时间也没底这洞到底深浅如何。
也不知道张良与胡亥怎么样了?
他伸手捏上脱臼的手腕,找准位置利落地一掰,刺痛瞬间让他头脑清醒了不少。休息片刻,他抬脚缓缓沿着甬道往外走,手小心翼翼地摸着石壁,一点点摸索着。
走了一阵子,洞中之路越发开阔复杂,原本只是淅沥的水声也越来越响,余子式沿着水声的方向走过去,没走两步差点一脚踩空。他伸手去扶石壁,却忽然触到一阵冰凉,从岩石缝中流泻出的水流直接淋湿了他一只袖子。他猛地收起袖起身。
余子式站在石阶之上,陷入了沉默。黑暗与未知容易催生恐惧,在潮湿的甬道里走了这么久,听着耳边巨大水声,他攥紧的手一时之间竟也有些微微颤抖。
走不走?万一水潭里冒出什么东西,这黑灯瞎火的简直要了命了。不走,就这么待在这洞里,体力被熬尽了也是个死。
余子式坐在石阶上撑着膝盖权衡了半天,猛地起身,抬手卷起宽大的袖子,狠狠一撩衣摆,刷一声往下走。
人生自古谁无死?闯就闯了,今天他倒是想看看酆都阎罗敢不敢收他。
飞流落地溅起无数激荡水声,越近越响,到达底下水潭时,水声几乎有如雷鸣。余子式刚淌过两步,忽然听见迎面一道破空剑声,他忙堪堪避开,有些狼狈地退了回去摔在了台阶上。
“谁?”他低喝问道。
长剑应声呼啸而来,余子式起身想要避开,却忽然觉得肩上一阵剧烈的刺痛,他闷哼一声摔了回去,长剑直指他的双眼而来,余子式的眼神一瞬间变了。
就在剑气掀余子式他额前散落碎发的那一瞬,一枚飞石突然震开了那柄长剑。
黑暗的溶洞里响起一个洪亮苍老的声音,中气十足,“你杀人倒是杀上了瘾了啊?”
那熟悉的声音让余子式浑身一震,他不可置信地问道:“魏瞎子?”
老头骂骂咧咧的声音戛然而止,黑暗中静了一瞬,接着响起一道带着诧异与犹豫的声音,“你是?”声音尚未落,一人飞掠过潭面而来,伸手就摸上了余子式的肩骨。
余子式的肩上有伤,差点给魏瞎子一手给按得疼昏过去,他反手就抓上魏瞎子的手,咬牙道:“瞎子,你在阳翟还欠着我数十坛子酒钱呢!”
魏瞎子嘿嘿一笑,反手就重重拍了下余子式的肩,“呀,还真是你小子,你怎么来了?”他伸手就将钉在余子式肩胛骨上的桃木簪拔了出来。
余子式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魏瞎子把簪子上的血往余子式的衣服上一擦,抬手就将簪子插到了自己的头上,他嘿嘿笑道:“对不住了啊,刚没听出来,怕你乱动一脚踩水里去,我就给你钉住了,你没事吧?”说着他就去抠余子式的伤口。
余子式猛地抓住魏瞎子的手,将一身冷汗生生逼了回去,“没事,真的。”
他话音未落,一声凌厉剑啸裹挟杀气破空而来,余子式猛地一僵。
魏瞎子却是面色丝毫未变,回身一指轻轻抵上那剑尖。
不显山不露水的一指,洞中奔流依旧声如雷鸣。
片刻后,长剑从指尖相贴处一寸寸碎开。
黑暗中剑碎声在巨大水声中几不可闻。
魏瞎子神色淡漠,手指往前轻轻一推。
碎开的长剑裹挟溅起的水珠,缓缓穿过洞中悬壶倒出的飞流瀑布。
洞天中一声清啸龙吟。
站在角落里的叶静猛地扬手,雪白剑袖猎猎作响,袖中剑气直接扛上了迎面的游龙剑气。
铿锵水声如奔雷,少年一步未退。
魏瞎子伸手轻轻将余子式扶起来,声音倨傲,仍旧是当年那不可一世的猖狂样子,他笑道:“叶静,你真当老夫不拿龙渊剑,手中就没了游龙?”
叶静收袖平了剑气,旧桃木挽起一头长发,剑袖佩玉,依旧是叶氏宗门温文尔雅的本宗弟子模样。他平静轻声道:“入剑潭者,死。”
魏瞎子不屑地嗤笑了一声,“那你最好现在就拔剑抹脖子算了,入剑潭者死,那你倒是死去啊?”魏瞎子刻薄起来是典型的得理不饶人,刀子就喜欢往人伤口里扎,扎完还喜欢搅两圈,他无赖般咋呼道:“对了,按你们叶家规矩,杀师灭祖、残害同门的人怎么处理来着?废去武功?剥皮拆骨?那啥你要是下不去手,尽管跟我瞎子开口啊!”
余子式望了眼咋呼个不停的魏瞎子,忍不住勾了下唇角。
叶静被魏筹讽了一阵,倒是没说什么,转身利落地走了,走出去挺远后,他的声音忽然从洞中传过来。
“魏筹,我既杀得了叶长生,也能杀了你。”
魏瞎子像是听见小孩子闹腾一般忍不住笑了声,笑完很是敷衍地安抚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叶静能耐,上能屠叶氏宗门,下能策鬼驭剑几十万,天下就你一个是厉害人物,你一代剑道宗师大手,可千万别同我一个江湖上过气了三十多年的瞎子置气计较些什么。”
叶静已然走出去极远,脚步声几不可闻。
魏筹这才嗤笑了一声,回头望向余子式,问道:“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