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思半晌,她终于鼓足勇气仰起脸准备发出质疑,对上凌厉而诡异的红眼,还未开口,鼓起的气就泄掉了半数。
“你……不记得我了?”
想起他是为了她才变成这般模样,冷硬的话游弋到嘴边还是被生生吞咽了回去,墨玉柳眉轻扬,水眸含情的问。
赤炎瞪着红灯眼打量她半日,从头到脚看了不下十遍,还是有点茫然的摇了摇头,转而摸了摸手中的丞影,面无表情的问:“是想同我攀关系吗?你虽只是个没甚用的小丫头,但我家娘子家教严苛,不准我同任何母的东西来往。”
墨玉的眼神倏地变得古怪:“……”
原来在他眼里,她只是某个不明身份的“母的东西”。
他将丞影插入松软的泥土,剑柄支着颔,嘴角微翘,半侧的脸高低起伏的剪影在月华的映衬下变得柔和,又低低补充道:“更甚者,就连水蚊子咬我一口,她也要把上天入地它捉回来仔细翻看,研究研究它的性别。”
墨玉拧了一对柳眉,沉痛的扶了扶额,敢情你平时就是这般与外人说道你家娘子的?
赤炎见她醍醐灌顶般悟了,单手突然捏起个不大不小的火球,又施术令它“嘭”一声爆裂,炸开时散发的热浪将玄袍燎得一派焦糊,他指了指衣襟黑乎乎的地方,眯起眼极其认真的道:“我家娘子醋起来比这个还要厉害,所以你不能同我攀关系,懂了吗?”
墨玉的神色变得更加复杂:“……”
她定定望着他的玄袍恍神,心里突然感概万千,扶住额角在法阵里走来走去。
“知道退缩就好。”
赤炎似是满意的笑了笑,索性让丞影那般立着,自己则找了块干净的石板倚靠着法阵来坐,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墨玉走了又走,突然想起仓辰饱经沧桑的嘱托,重新回到结界边缘,隔着电荷流溢的透明法阵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赤炎……”
赤炎坐在原地摆弄一支新打造的梧桐花簪,信手摸来摸去,似对它的镶工颇为满意,听见有人唤他,又将其小心翼翼包回锦帕揣进怀里,保持背身的动作,闷哼着道:“放眼茫茫六界,能够直呼我名讳的人并不多,你这种乳臭未干的毛丫头如此叫我委实不妥,还是尊我一声‘上神’罢。”
“……”
他反复使用“小丫头”,“毛丫头”这种词来形容凤神本尊已经够让人恼火,还命令似的要求尊其为“上神”,信不信本座回家把你扔进灶膛里当柴火烧!
墨玉心里这样想着,却没有说出来,只轻轻咬着唇片,飘忽地道:“其实我就是你的娘子。”
赤炎听了这话,背影猛地抖了抖,火炙屁股般站起身来,微侧过冷峻的面庞,瞪着对红灯般的眼瞳,幽幽启口道:“小丫头,你别含血喷人。”
墨玉:“……”
本座说的是事实,怎地就含血喷人了?
赤炎将眼睛眯得极细,再次将她从头看到脚,抿唇道:“我家娘子是……”他冲着她用两手比划出一个又高又宽的轮廓,脸上带些许得意的道,“这么大个儿的凤凰,怎么会是你这种瘦小枯干的毛丫头?”
墨玉顺着他的眼光看到红色裙身下傲然挺立的胸脯,又端着胳膊伸出脚晃了晃,额角狠狠跳了跳,委实看不出到底哪里能用“瘦小枯干”这四个字来形容,不由瞪圆了凤眼,冷哼:“你不信是吧?那就给你瞧瞧。”
她凝神聚气,双手合十,很快便被暗红色的光晕包裹在内,结界里耀出刺眼的金光,疯狂的火舌窜地而起,华彩落尽复现时,她已幻成凤凰真身,高傲的扬起细长的脖子,用狭长的凤眼朝他斜睨过去。
她只是不知道这法阵乃为人量身设定,不能变得非常高大,也没有空间供她展开羽翼,身形跟威势大打折扣。
赤炎环绕法阵走了一圈,认真打量牢笼里困着的小丫头所幻化的禽类,意味深长的摸了回下巴,挑起眉问:“原来是只会着火的鸟,这身羽毛还是蛮漂亮的,如若能割下来做个掸子应该比公鸡的毛好很多……”
“……”
墨玉听得脸红一阵黑一阵,好在她如今是只凤凰,没人看到她这般窘态。
她原本指望用这身皮来帮他寻回记忆,不想竟遭此奚落,只得怏怏不悦的变回人形,以端正的姿态盘坐在结界边缘,阖起双目半晌无话。
她此刻需要克制意欲飞出去咬人的冲动。
赤炎面色凝重的瞥了她一眼,默默坐回到青石板上,两手慵懒的搭在膝盖处,语重心长的劝道:“小丫头,我虽在这世上活过三十多万载,但除了我的娘子以外,从不曾惹过什么粉红,所以下次开口扯谎时,记得说个可信度高一点的。”
墨玉极其隐蔽的飞了他一记眼刀:“……”
前阵子刚接二连三闹出“出轨龙事件”,这就开始急着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见她三缄其口,似是有话要辩驳,他俯首拍了拍袍上沾染的轻尘,漫不经心的问:“你口口声声说是我的娘子,可有什么证明?”
墨玉把全身袖袋掏了个遍,也没找到一件能够自证身份的东西。
便在他们陷入僵局之际,一个白衣诀诀的身影降落到法阵之前,语带戏谑的道:
“唷,两位,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