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爸爸,这个床好软!和秦妈妈家的床一样软。”轩轩戳戳还横放在墙边的席梦思,一脸好奇。
齐骥皱眉:“你小子长身体呢,睡席梦思长不高,好好睡你的木板床。”
“可是我想要睡这个软软的床嘛!”小鬼对新鲜的东西总是好奇。
“那你一个人晚上睡楼下。”齐骥敲了敲,丢了手上的扳手,去抓了边上尺寸大一号的继续埋头干活。
轩轩已经呈大字抱在席梦思床垫上摇着脑袋:“我才不要一个人睡楼下呢,晚上我和路叔叔睡,他可软了!”
“你说什么?”齐骥以为自己听错了。
于是轩轩重复了一遍:“我和路叔叔睡,路叔叔又软又香,皮肤又滑!”
轩轩边说边看爸爸表情,看到齐骥瞪他了,赶忙啪嗒啪嗒跑上了楼,去吃老爸给他买的糖炒栗子。
很快隔壁的大排档也很快忙碌了起来。
周二大排档生意是最好的,里里外外坐了十几桌客人,热闹非凡。电视里又在放预选赛,今天是国足最后一轮比赛,反正赢不赢都不能出线,于是客人们也没几个看球的,抽烟的,唠嗑的,喝高了聊到自己出息的子女大嗓门的,到处都是。
陆离也干了一周了,端菜业务还算熟练,但是人一多,外面还好,厨房里是炒菜的烟,店人烟雾缭绕地让他难受。
今天白天其实发生挺多事儿的。
他第一次看到红海镇的集市,外头二三十米长的路边都是周围几个乡镇过来的村民。陆离第一次看到论斤买的衣服,看到十块钱一打的袜子和内裤,还有各种各样花里胡哨但是非常便宜的日用品。
齐骥给了他两百块钱,说是预支他工钱,原话是:“看着什么需要的去买点。”然后打量陆离身上那件偏长的泛白的长袖耸耸鼻子说:“你穿我的衣服真别扭。”说完他自己就拿着轩轩的单子和摆摊的老板们一个个地套起了近乎。
陆离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沦落到从几个大麻袋里选穿在自己身上的衣服。问了老板,老板说衣服有些是有钱人家门口捡的,有些是城市里的人不要的他们去回收的。陆离站在衣服摊前好久,都没有挤到蹲在那儿选衣服的女人堆里去。
“这边买便宜,不喜欢下个礼拜我带轩轩要去县城,顺道带你去买?”齐骥在陆离身后说了句。
陆离想了想,还是等几个大妈挑了几件碎花衣服离开,他才鼓起勇气去选衣服。
“看到合身的t恤多拿点,上班好穿,裤子不合身的秦妈能改的,哦,对了,内裤我帮你买了,轩轩让你买白色的,ok?”齐骥的声音老大声。陆离怎么都觉得镇口所有人都在看自己。
陆离也挑不出什么衣服来,最后两条裤子三件上衣和两件t恤全部加起来才四十块。秦妈来的晚,直夸陆离眼光挺好,就是衣服上一些污渍他帮着洗就好。
早上的床垫300块,陆离听到齐骥和老板讲价钱,但是齐骥付了钱什么都没和他提。
下午的时候陆离在露台上晾了三排秦妈帮他们洗好的衣服,齐骥半趴在露台的楼梯把手上,丢给他一瓶可乐,笑mī_mī道:“不错,不错,以为你会少爷脾气旧衣服不穿,干活偷工减料,不过现在看来——啧啧,平易近人,工作嘛,还算凑合。”
陆离尴尬地笑笑。低头看着穿着人字拖,随意卷起的裤腿还有袖口破了个洞的上衣,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同镇上的居民一模一样。这就是他想要的不是吗?有些东西他接受不了,就躲起来。
“我用了八个月的时间去想象我失去一切会是什么模样,现在比我想的最坏的样子好太多了。”陆离自嘲。
“放心,你依旧很美。”齐骥手里拿着的是啤酒,已经几口喝完,下楼了。“楼下的床垫给你睡,太大了,晚上睡觉前再放下来。”齐骥在楼下说得云淡风轻:“啧啧,原本想买单人的,结果老张就搞了个这个大的,反正二手的大小都一个价,便宜你了。”
陆离觉得齐骥这个人就像秦妈说的那样,是个很好的人。
齐骥很辛苦。晚上都忙到大排档打烊,家里总是他最后洗澡关门。
早上轩轩起床他也起了,在车房干一天活,镇上谁家有事儿要帮忙,也就一个电话他就去了。
陆离只见过一次齐骥在那个他晚上睡觉的破沙发上打瞌睡,齐骥人高,身子横躺在沙发上,腿都在外头,头上盖了个轩轩的鸭舌帽,一只手随意地落在沙发外。
……
而且齐骥对他 ,是真的很好。嘴上却总是说得不那么情愿。
知道他睡觉掉沙发,就弄来了床垫。
知道他海鲜过敏,现在每天的菜里总有不是海鲜的荤菜。
……
其实齐骥对谁都很好。
确切地说,陆离觉得这个镇上的人,至少是他周围的人,对谁都很好。
这里更像一个世外桃源。
同他曾经生活了26年富丽堂皇的世界,和他过去八个月见到的肮脏的权钱交易不折手段落井下石的世界相比——
真的是另外一个单纯的地方。
陆离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好抱怨和不满足的。
若是这样的生活能一直继续其实也很好。
那晚,厨房里光叔在做外头点的两盘剁椒鱼头。
陆离被剁椒的辣味熏的有些难受,强忍着一手一盆把两盆菜给端了出去。
外头齐骥正靠在彩票机前被大家起哄和洪老爷子比赛吹烟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