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佑四年春。
天气转暖,万物复苏。去岁的寒灾的冷意似乎已经消退。可人们没等欢喜多久,却又听得了消息:
南方突降暴雨,河流决堤,数万灾民流离失所。
刚刚大婚的少年天子震怒,在寝殿之内生生砸碎了一盏杯子。
天降灾难,流年不利,这对于一个即将能从太后手中拿回政权的天子来说,实在是太过残酷。
天不助他。
即便心中满是怨气,但还是要想法设法平定民心。虽然不愿意,但也只能按照太后及众臣的建议,在天下人面前下了罪己诏,将天灾归咎于自己的失德,祈祷上苍有好生之德,放天下百姓一条生路。虽然这一纸诏书会给他的德行带来一些污点,但好在也安抚了民心。而巧的是手底下的大臣们也找到了合适的赈灾法子。
但这个法子却是有些不妥之处。
“胡闹!”
皇帝怒气冲冲地将手中的折子摔在地上:“这和卖官鬻爵有什么分别!”
朝廷之中,最忌讳此类事情。但凡有卖官鬻爵之事发生,那么朝廷的人事必定受到极大的影响。无能的人身居高位,只会胡作非为、毫无建树。
御书房中几位大臣都低着头沉默不语,只有杨首辅开了口:“陛下,臣以为陈大人提出的方法是个好法子。让民间的富人出资救济灾民,然后依据他们的功劳多少给予爵位的赏赐,这是最为稳妥快速的方法。至于卖官鬻爵,陛下大可放心,此举不是为了钱财私利,而是为了救助天下百姓,是陛下赐下的福泽,并不违背祖制。况且,此举还可以削弱民间商人手中的银钱,让钱财得以在市面上周转,势必要好于攥在少数人的手中。”
皇帝闻言果然平静了怒气,思索一番道:“那么,就没有别的办法筹钱了吗?”
杨首辅又道:“先帝昔年攻打大燕,就已经让我们的国库元气大伤,至今国库的收入都未能达到攻燕前的数量。国库不丰,钱财不足,便只能取利于民。况且,这捐资的法子,见效快,又不像加重赋税那么惹得民生艰难,是臣等所能想到最好的法子。况且,只要我们牢牢控制住了封爵的资格,便也不会出错。爵位与官位不同,并不影响我大晋的朝政运行,只不过是个空头衔罢了。但对于那些并没有太高地位的商人来说,却是比钱财更能打动人心的。双方各取所需、互惠互利,岂不皆大欢喜?”
杨谈文的话确实切中要害。
皇帝还要考虑,遣散了众臣之后,就去了拾星楼。
拾星楼里住的是冬至祭典上遇到的老神仙,无慈道人。
那日无慈道人的表现与神仙无异,便惹得皇帝重视,多番恳求之下才同意在皇宫停留。但他言明自己只停留三年。三年期一满,就会离开皇宫再次云游。但在这三年之内,他可以在不违背天机的情况下为皇帝排忧解惑,因此很得皇帝的倚重。
皇帝给他的待遇甚至高于太后对一叶的恩宠。这母子两人,颇有些打擂台的意味。
无慈道人不喜人近身伺候,所以整个拾星楼里只有两个年方十岁的小道童负责杂事。
无慈道人已经辟谷多年,平日里只食用些清泉水和松子。整个拾星楼中冷冷清清,毫无半点烟火之气,更缥缈冷清,不似人间。
本来一众大臣怕皇帝因此求仙问道贪吃丹药而坏了龙体,但无慈道人从不开坛炼丹,所以也免除了一部分人的担心。
皇帝心中虽小有遗憾,却也不敢抱怨什么。长生虽然对于一个帝王有吸引力,但对于一个年富力强的帝王来说,还不至于让他丧失理智。
皇帝见了无慈道人,便将今日朝上发生之事跟后者说了一下。但后者眼皮都不抬一下,似是对此事毫不关心。直到皇帝说出了一叶的言论后,无慈道人才冷哼一声。
皇帝一下就发现了:“道长似乎对此的看法和一叶大师不同啊。”
无慈道人一甩拂尘:“道不同,所看所得自然不同。佛修来世、修死后;道修今世,修长生。因不同,果不同,过程不同也是正常。”
“以道长来看,这洪灾,可否是上天见我失德,而降下的灾难。”
“这是天灾,却也是人祸。”
“道长怎么说?”
“陛下可还记得去岁年末时的寒灾?”
“记得。”
“这便是那是种下的因所结的果。当时若是处理得当,不留祸根,也不会造成今日的这般后果。
“道长的意思是说,有人在这里面没有尽职尽责,反而动了手脚?”
“无量天尊。贫道不管人间之事已经多年了。”
来时心中惴惴不安,但此刻却被无慈道人安抚住了,心境平静了下来。皇帝直接寻了个椅子坐下,皱着眉陷入了沉思。而无慈道人在开导过后,便又回到了蒲团上闭目打坐。
年轻的皇帝并无他表现出来的那般软弱顺从,相反,却是个极有想法的人。他不甘心做一个傀儡,所以也准备了自己的势力。只不过他的力量还太弱小,不足以和任何一方对抗。他需要人、需要钱、需要实权。
尤其是在天灾过后,他需要大量的钱财粮食以及可靠的人手。没有这些东西,他就无法妥善的赈灾救灾。可是他哪一样都不占,空有名头,底下的人却是阴奉阳违,不大看重他这个天子。
无慈道人给他占了一卦,只得了一句“北方红叶千里赤叶”,让他百思不得其解。他想要对方给他解释一下,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