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孔昭说到底也不过一介书生,在未曾发生这次的科举事件以来,村庄里的人总要给他这个读书人几分薄面,而出了村庄,来往的也不过是一些读书人的朋友罢了。哪里见过这阵仗?只觉得身体都给吓软了半边,过了一小会,方才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小心犹疑的说道:“壮士怎生知道那人便是你的仇家?和我……”陈孔昭到底还是有些书生,讲究些脸面,硬是咽下了‘串通诬陷舞弊’几个字,接着说道,“那人……壮士又不曾见过,莫要认错人罢……”
话音未落,只见对面坐着的那人眼睛通红,将那插在桌子上的尖刀拔了出来,紧接着又是一刀下去。好像是在发泄心中的愤怒罢了。这让陈孔昭又是一阵胆战心惊,只觉的那刀马上就要捅进自己的心窝里去一般。这时,他听那人开口道:“如何不是他!我听说那厮去了武成王庙好几次,那日夜间,也有人看到有人鬼鬼祟祟躲在附近,偏生我第二天去寻,却是不见了踪影,那贼厮惯做些下流勾当,除了你这档子事,还有甚别的鸟事么?”
陈孔昭听了,心中不由暗暗叫苦,那有这样的事情,礼部试虽然守卫森严,但历来考场中作弊的也总有那么几个,只是这次被抓出来的仅仅他一人而已,这人心中认为那仇家自是阴险下流,出现在武成王庙那么一两次,自己这个‘唯一’做了卑劣之事的人物便成了同伙,这真真是冤枉!然而看到眼前这恶汉双目发赤,搭在尖刀上的手还在隐隐发抖,显然是愤怒到了极点,又哪里敢据理力争一番?有心想要说些什么,一来是那人的确未曾透露什么信息,二来是虽然自己的前程毁于一旦,但那人到底预先支了些银钱,治好了母亲的病,若是这人查出个些什么,一股脑杀了人,自己岂不也是满手鲜血的帮凶?一时间万千思绪搅在一起,竟连害怕也淡了几分。
许固见他脸色一时青一时白的,心中也不由叹了口气,说到底这人也不过是个被利用的人物罢了,本性本就不坏,然而这恶人,还是得装下去。当下,他便冷森森的开口道:“陈孔昭!莫要忘了你家老娘!”
这话犹如晴天一个霹雳,把陈孔昭给震醒了。他惨然一笑,跪倒在地:“万望壮士饶了家母性命!”却是不说别的了。
这人倒是真的孝义,许固看了不由也有些为他感到惋惜,然而这人若是不给出些线索,许固就是真的没法子查下去了。他又不可能真的杀了这人,若是直接往他身上割上几刀,用刑逼供……但这人的孝义令许固也有些动容,也不愿意这样去做。若是继续用他母亲威胁,甚至把他母亲绑来,也不怕这人不说。然而口头威胁便罢了,真将这样一个老妇人牵连进来,也实在是太过下作。他母亲身体也不好,若是受了惊吓……或是太烈性寻了短见,那又如何是好?许固心中百转千回,却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再看着陈孔昭跪在地上,全身都在发抖,却偏偏昂着头,闭着眼睛一副舍生取义,杀身成仁的样子,又忽然的觉得有些好笑。不过他却又有了主意。
陈孔昭跪在地上,闭目等死,心里胡乱想了一堆事情,却没等到想象中的痛感,只听到当的一声响,自己就被一股大力搀到了椅子上。等他睁开眼睛,就见到那把解腕尖刀被人在了地上,那恶人顿足道:“罢罢罢!我虽是不识两个字,却也知道些孝义。这教我如何动手!”
听了这话,陈孔昭劫后余生,不由心下一松,这一松懈下来,却是浑身都像是散了架似的。却又见到这人脸上,两道泪水从虎目中滚滚而下。
“我那弟兄,平时也最是孝顺,可自他去后,他那老娘一时想不开,竟是撞死在棺材上……可怜我兄弟一家,好端端的被那狗贼给害了!如今我既不能报仇,又有何面目活在这世上!”
陈孔昭看这人虎目含泪,双拳紧握,寻思道:“这人倒也算个讲义气的汉子!”倒是去了几分恶感,多了一丝怜悯来。又听这人说了这人不会再对自己下手,不由胆儿也大了些,把那开始的想法也说了出来。
许固一抹眼泪,道:“纵然那人不是害了我弟兄的恶贼,必然也是个奸险小人,我为民除害又有何不可!”
听了这话,陈孔昭一时语塞,诬陷他人,这事本就是阴险不义之事,若非急着用钱,便是将银钱再多一倍,自己也是断断不肯的。他嗫嚅道:“好歹他救了我老娘性命……”
许固心下一松,暗道,终于说道这一点了。面上却不显露分毫。冷笑道:“这算哪门子的救?随便往街上拉个人出来,都知道银货两讫的道理,你如今是一辈子都当不了官儿了,这大好前途,还抵不上那些许银钱?就说你读了这么多年书,用的笔啊书啊的,那银子也未必能抵上。若是我大仇得报,你也算我的半个恩人,我与你些银钱又怎的!”
听了这话,陈孔昭想到这入狱前后的人情冷暖,想到自己原先的梦想只怕再也不能实现,心中也是万千滋味。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说没有怨恨也是不可能的。如果自己交友再广阔些,借得些银子。若是自己早些年中了进士,有怎么会走到这一步?……如今,全毁了!只是这过错倒也有一大半在自己身上,哪怕是坐着答卷的时候,也未尝不抱着一丝顾言被斥出考场,自己安稳的考完礼部试的卑鄙想法。
看着陈孔昭紧握双拳,不发一言,知道还差那么一些火候,便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