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泉把人带进书房,夕秋穿的一身碧绿撒花镶狐狸毛夹棉褙子,下面沉香色棉绫裙儿,手腕上戴的银绞丝镯子,梳着丫髻,裣衽给龚炎则请安,“奴婢请三爷大安。撄”
龚炎则沉默的看着夕秋,一摆手,叫福泉下去。
福泉顿了顿,才转身退了出去。
“抬头。”
夕秋听到门被合上,半晌三爷不曾发话,这时突然听到他低沉的语调,便是身子一抖,慢慢抬起头来。
夕秋过了年十四,女孩子这个年纪可以说亲了,过了十八便是老姑娘,此时三爷冷意灼灼的目光上下端详着她,夕秋面上抑制不住的起了一层火辣辣的热感偿。
“你倒是面色红润。”龚炎则莫测不明的说着,不等夕秋想明白来辩解,又道:“爷不在的时候,你们姑娘平日里都做些什么。”
“针线活。”夕秋斟酌了片刻,没去说老太太吩咐姑娘抄经,只往旁处说:“给三爷做了两身衣裳,四双鞋,还有几个荷包。”
“嗯。”龚三儿淡淡的应声,忽地道:“新姨娘人怎么样?”
夕秋一愣,“刘姨奶奶未曾来过下院,奴婢不清楚,但听旁人提起,只说厚道老实,给老太太做了许多双鞋子,老太太夸她手艺好。”
那就是说,春晓并未孝敬老太太。
龚炎则眯起了眼睛,刘氏做了鞋子讨老太太欢心,春晓却只给自己做了针线,连做个小玩意给老太太表一表心意都不曾,可见与老太太的关系并不亲近,甚至可能是不太好。
春晓的性子他是知道的,为人淡泊,出身市井却长着根儿名士才有的硬骨头,处事不够世故圆滑,对人却没有半点坏心思,且重礼数,即便不亲近老太太,也该是谨遵孝道、恭谦柔顺才是。如何就让连同夕秋在内一大帮子贴身侍候的丫头全部三缄其口?老太太与春晓若非交恶,何需对他隐瞒?
交恶、送走……,他不在的日子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龚炎则揉了揉眉宇,沉声道:“你们姑娘走的时候说什么了么?”
夕秋脸色一变,想起春晓那晚安静的更似决绝,大抵是伤透了心的,她白着唇瓣摇摇头。
龚炎则摆摆手,叫夕秋退下,知道在这丫头身上是问不出什么了,等到夕秋走到门口时,龚炎则又叫住她,“让朝阳来一趟。”
朝阳等的就是这一天,福泉来问的时候她就要说,被几个大丫头拦下,后头夕秋被叫走,她便急的不行,思晨几个把她拽到身边,皆是满腹纠结:“以往什么事,说出来好叫三爷为咱们姑娘做主,可如今说出来又如何?让姑娘受委屈的是老太太,再说,府里谁不知道是老太太把姑娘送给别的男人,三爷再怎么喜欢姑娘也不可能再让姑娘回来,咱们没有主子庇护,还在背地里数落老太太的不是,以后还有好么?”
“呸!”朝阳脖子梗着,不屑的看着几个锦衣华服的丫头,毫不留情的说道:“说这话你们也不觉得脸热?思晨姐姐头上戴的赤金展翅簪子是谁的?思华姐姐手上戴的松澜云石戒指是谁的?思瑶姐姐耳朵上戴的水晶坠子是谁的?再看看夕秋姐姐那一身的妆扮,比之一般官宦人家的小姐差了什么!先不说为人仆役首要忠心,就是看在姑娘平日里待咱们亲厚,与姐妹相似,咱们也不该一句话不说,任由三爷误会姑娘是个奸猾不孝的人,就算姑娘再不回来了,也不该由着旁人不清不白的污蔑她!”
朝阳眼睛溜溜的扫了几人面红耳赤的脸,冷笑道:“你们心思大了,见红绫那个毒妇除了,刘姨奶奶又是个蠢的,姑娘也走了,你们便动了歪心思,真以为三爷什么人都看的上,也不照镜子瞅瞅,我今儿就把话掷在这,信不信三爷转身就能纳几个千娇百媚的回来?好叫你们后悔负了姑娘那份心!”说完眼泪劈哩啪啦的往下掉,伸手抹了几回都抹不净,反而哭的越发厉害。
思晨涨红了脸气恼的一时说不出话来,思华则急着澄清:“咱们可没这心思!”
思瑶沉默半晌,忽地道:“我本就是苦寒人家的女儿,被买来侍候姑娘,得姑娘垂怜,这些日子一直没受过苦,忠心不忠心的我不懂,但做人得凭良心,三爷不问也就罢了,若是问我,我自然知道什么说什么。”
“你一时痛快了,事后呢,你不怕老太太罚你……”思华与思瑶关系亲密,吓了一跳,忙要劝说,思华却道:“什么苦日子没过过,大不了还吃苦去,好在日后活的心里踏实。”
思瑶一下没了动静,慢慢陷入沉思。
屋子里一时只有朝阳的抽泣声,丫头们都沉默着,夕秋进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想了想,与朝阳道:“三爷要见你,你……”
“正好,三爷问什么我都要说的,不问也要说。”说罢气哄哄的摔开帘子去了。
思晨与夕秋交好,忙上前握住她的手,欲言又止。
夕秋脸色发白的道:“我与你们不同,我老子娘都在府里当差……”
思晨一下就哭了,“我懂我懂,你怕说错话带累他们。”
夕秋死死咬着嘴角,过了一阵,轻声道:“夕秋,是姑娘给取的。”她这样一说,屋子里的丫头们都哭了起来,又怕声大被外头听了去,捂着帕子,压抑的着实心酸。
再说朝阳一路跑着去见三爷,才出垂花门就被福泉一把拽住,福泉压低声音道:“你先候着,杨妈妈才进去。”下巴努了努书房正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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