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炎则身后火光四起,他前面的长塌上,老太太一身黑衣,安安稳稳的躺在上面,至始至终不曾看他一眼
冬日干燥,那火越烧越旺,有丫鬟发现屋里起火了忙进来看,被龚炎则在火光中狰狞扭曲的脸,顿时吓的连滚带爬的退出去。
龚炎则耳边噼里啪啦作响,火已经燎上了桌子,干柴发出了蚀骨的声响,正如有什么东西啃噬他的骨头。
外头有丫头、小厮尖叫,“走水啦!老太太和三爷都在里头……”
春晓得到信儿的时候正在与朝阳抢糖,原是朝便来,竹偶露了笑,正往嘴里塞,被春晓逮到,统统要拿走,开玩笑,一肚子糖浆怎么清理?都黏在竹管腔里,刮不出来,时间长了还能吃别的吗?这支竹偶是情魂的容器,没到期限就坏了也是麻烦事醢。
竹偶见糖没了便开始哭,春晓体会到了什么是脑仁疼,其实竹偶的表现都是春晓最直接的情感表达,她不曾想自己原来这样脆弱,糖没了就要哭。
朝阳见姑娘被惹哭了,立时横眉立目,冷笑道:“真以为自己是真的了,不就是替代着咱们姑娘跟爷们睡一觉么?有什么光彩的?看你小人得志的嘴脸,早晚有一天有你哭的时候!”说罢哄着身后的竹偶不哭。
朝阳这样激烈的喊叫,却把竹偶吓的了,反倒躲着朝阳,寻找春晓庇护,情魂毕竟与春晓三魂七魄同出一脉,亲近是一定的,却把朝阳气的咬牙,一脸怒其不争的样子,伸手要拽竹偶过来,就这功夫,思晨慌乱的跑进来,声都变了,“明松堂正房着火了,三爷和老太太都在里头,没出来!……缇”
春晓一愣,冷静的问:“怎么回事?”
“谁知道呢,福泉福海已经往那边跑了。”思晨忙回答,惹来朝阳一声轻蔑的冷哼。
思晨一噎,却不似前两天那般面红耳赤,她本是盼着夕秋回来,可老太太都回来了,却传话回来说夕秋一家子被派去了庆州听大老爷差遣,走的这样急,里头指不定什么事,可无论她怎么打听都打听不出一点儿旁的消息。夕秋不在,春晓又得三爷青眼,思晨渐渐的便像春晓靠拢,以她为标杆。
这自然惹来朝阳的不屑,而在下院里,与思晨交好的思瑶也站到了春晓这边,思华是个老实本分的,不偏不倚轻易不参与,思婉才从厨房回正房,还有点弄不明这里头的事,不好插话,很多时候是一脸茫然。
于是每回朝阳与春晓发生争执,倒是她自己找不自在似的,没一个支持她,弄的很是憋气委屈。
春晓将糖收好,几步出了屋子,思晨赶忙跟上,在院子里遇到往外去的善为,善为忙拦住春晓,欲言又止。
思晨见春晓蹙眉,一把将善为扒拉一边,道:“没见咱们正急么,挡什么路?”
“那边有许多人,用不上你们。”善为一咬牙道。
春晓瞅了他一眼,善为立时有被看破心思的错觉,他就是不想春晓与三爷往一处凑合,却听春晓说:“三爷需要我。”
善为的脸色刷地就白了,后来思晨推开他,他也毫无知觉,待春晓走远,他凝着目光苦笑:“就说少做梦,以前那个高高在上,这个很快也要如此,别想了吧。”虽这样自语,可心里还是酸涩的很,出神了一阵,也朝明松堂去。
善为难受,春晓却全没在意,她方才看善为那一眼也不过是分析了一下,觉得费功夫与善为说无关紧要的话不如快点去看龚炎则,毕竟在龚炎则心里,她是他一直以来护着的女人,于情于理,在他有难的时候,她该出现。
其实说龚炎则有难,不如说她想不通龚炎则为何在火场不自救,或是遇到了什么事,他没能逃生。
带着疑惑,春晓来到明松堂,正瞧见火苗喷出来,门帘子蹭的烧着,热浪将往前拎着桶、端着盆的下人逼的不得不向后退。
春晓意外于火势这样大了,而屋里的龚炎则,眼看着房梁的横木烧断掉落,正砸在老太太长塌的尾端,一下将尾端砸出一条深邃的裂缝,紧接着长塌也烧着了。
老太太的脚连缩都没缩一下,显见是有意寻死。
龚炎则绷着下颌,一双眼睛红的比火光还要炽烈,忽地眼前一花,衣架烧倒,正砸在他肩头上,肩上顿时冒起青烟,烧着了缎子衣料,他却挺拔着身子,一动不动。
老太太终于嗫喏了一下嘴角,烟儿呛入嗓子,她咳嗽道:“你若死了,我这二十年的老妇人却是白做了,三儿,你是个有心气的孩子,自来知道审时度势,识时务,何必陪个早该死了的人葬身火海。”
龚炎则两侧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骨节青白,捏的咯吱咯吱作响,明明涨的脸和脖子青筋凸起,却是眼睛忽地一热,被火熏的也罢,刺痛心事也罢,总归淌了泪。
脑子里翻腾起深掩埋的记忆,那日大伯母说母亲抛下他不要,跟个野男人跑了。
他白日里装的没事人儿,夜里趁着丫头睡了,抱着小包袱摸到冬晴园,从一处狗洞爬进去,见到的却是空的屋子,全是空的,没有人,没有烛火,母亲住的正房的门拴着铁锁,青铜制的锁头比他两只手握成的拳头都大,泛着寒光,他拽了半晌拽不开,便抱着包袱缩在门前哭,一直哭,哭的嗓子都哑了。
后来祖母从天而降,仿佛知道他会在半夜来寻母亲,祖母挑着一盏灯笼,朦胧的灯火照在她慈和的脸上,嘴角微微挽着笑,和煦的如同冬夜一抹暖阳,他被祖母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