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下了一场暴雨。
而且知道此时此刻,瓢泼的雨水依旧从阴沉昏暗的天空带着强劲如落针般尖锐的气势冲击到地面,溅起浑浊的泥浆,四散崩裂。
就在这狂潮般的风雨里,一个又一个人影星星点点的分布在极夜区的领空,每一个人影都散发着凌冽的气势。
杀气,或者说,是一股来自地狱深处的血腥味,无论多么强劲的雨,多么狂暴的风,都吹不散这股血腥,鲜血的味道仿佛融在空气里,和这里的一切浑然一体,面对着这一切,很多人的视线里都染上了一抹淡淡的分红。
朱宏看着在风雨里聚集起来的人们,这一幕似曾相识。
他拖着肥胖的身体,踩着被水浸润的泥土,也许是他太沉了,他半只脚都陷进了泥土里,可他没打算提气浮起来,其实沉重的不只是他那富态的身材,还有他的心。
战争啊,这就是战争的味道。
鲜血,硝烟的味道,就连这些参战的人们身上散发的杀气,也是有味道的,只是那是一种形容不出来的气味,不过谁都不想去尝试闻一闻那种味道,因为那种味道从进入鼻腔的那一刹那,就会令人窒息。
这是仓促集结起来的人们,也是新的军队。
仓促的战争,仓促的军人,看上去随随便便的。
但事实并不是这样,站在这里的,是英雄城的护城军,是沧澜国的执队,还有那些保住了姓名,带着漫天恨意打算替同志复仇的宏舟。
他们散漫的浮在天空上,但实际上他们每一个人的位置都有意义,地上的人们终于收起了持续了数千年的傲慢和自大,认认真真的用卑鄙无耻的计谋和蜷缩在底下的人们来一场流血的战争。
所有的计谋,都是卑鄙无耻的,世上从来都不存在正义的决策,也不存在崇高的战争,战争,是灾难,是不断重复的死亡和哭嚎,无论给它赋予多么崇高的意义,那始终是不可推脱的事实。
年少的时候,朱宏也作为一名军人守卫过英雄城的疆土,在数百年前英雄城与宏舟国之间因领土问题发生的战争里,朱宏坚信着自己是正义的,坚信着自己打的是一场保家卫国的战争,坚信着倒在战场上的人们都是正义的朋友,坚信错的是那些宏舟国的入侵者,那些讨人厌的宏舟人像蚂蚁一样占据了大浮屠山脉还不够,还要来占据原本属于英雄城的领土,简直卑鄙无耻。
然而很多年后,他不再当军人后,才知道那些他原本认为是属于自己国家的领土根本就不属于他们,他们和宏舟国打的不过是一场争夺一块肥沃的无主之地的战争罢了,而一直愚弄欺骗着朱宏这样的军人的,是当时的英雄城主,欺骗他们的原因也很简单,谁都喜欢和平,谁都厌恶战争,想要让人参战,那自然要编造一些正义而又崇高的理由,而这些理由里面最好用的,就是保家卫国,真正的护国战争确实算得上是正义的,然而当它成为一个华丽的借口的时候却显得如此黑暗龌龊。
然而死了的人不能复生,倒下的战士们不可能在睁开眼望向湛蓝的天空,他们夺下的每一寸土地都很肥沃,因为每一粒土壤都浸润过英勇而又无辜的鲜血。
到了今天,朱宏早已不是那个坚信正义的热血青年,他变成了一个死胖子,肥硕的身躯包裹着残存最后一丝善良的心脏,在他执政的数百年里,他用尽了卑鄙无耻猥琐下流的手段和宏舟国争利益,他的人民对他的评价很好,但也不是没有人对他不满,那些骂他怂的人说他人肥胆小,不敢和宏舟国真刀真枪的拼,没血性,是个孬种,不喜欢他的人都这么说他,他也不是不知道,可惜,他实在是编不出一个像样的理由来骗别人去打仗,英雄城的土地已经够大了,只要宏舟国不犯境,大家好好地活着不行么?别人说两句就真的那么难以忍受么?到底要流多少的血要有多少家庭支离破碎才能让那些对战争一无所知的人闭嘴?
然而他还是避不过这一天的到来,他还是要带着英雄城的力量和意志参加这一场战争,因为这是一场真正的保卫领土的战争,不再是和宏舟那样小家子气的打打闹闹,他们守卫的是整个第三大陆的人类主权,没有国籍之分的代表着所有人的主权。
就算流尽了鲜血,他们每一个人也能够为后人留下一个值得称颂的故事。
“你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我明明是来向你们讨债的,为什么现在却要带着城里的所有军人来玩儿命。”
“你还记着呢?”
“废话,那可不是小数目,城里的那些人日子还要过呢,现在城里药品缺的连病都治不起了。”
“这次事情过去了,我们师兄弟三倍赔偿你。”
“说好的,到时候别反悔啊,你们俩穷光蛋。”
“要是真还不起,你把我们俩卖了都行。”
“别,你们不值钱,换个”
“那,你想要什么?!”
胖城主才回过神,紧紧地顶着龙一的眼睛,他的眼睛里闪烁的光,多么浓的黑暗,多么狂暴的风雨都无法阻挡。
“我想,这次战争,那些死掉的人,把他们的名字刻在你的界空殿里,让后人都知道才好。”
“那是应该的。”
朱宏说道:“命已经没了,要是连名字都没有人记住的话,那才是真正的可悲。”
他不再继续说,因为谁都能猜得出他的下半句:
古往今来,可悲的勇士,已经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