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贞娘大约是没想到沈玉娇有一天会站在了菖蒲园正厅里面,趾高气昂地让她给她见礼的。
事实上,若按照这世上的礼仪规矩来说,沈玉娇倒真是比周贞娘要尊贵一些,虽然周贞娘如今是正房太太了,可毕竟算是扶正,比较沈玉娇的母亲明媒正娶的宋乔儿,她便差了许多——别的不提,就是现在,每到开祠堂祭拜的时候,周贞娘还要给宋乔儿的牌位磕头。
而沈玉娇是宋乔儿嫡亲的闺女,沈家大房真正意义上的嫡女,自然是比周贞娘地位要高那么一些的。
“今日听了四姐的话,倒是提醒了我,这尊卑嫡庶还是得常常放在心上才行,可不能胡来。”沈玉娇仿佛并没有看到周贞娘的脸色铁青,语气平静中带着几分笑,“太太是知道自己的轻重的,往尊贵了说,太太现在是正房太太,身上也有诰命,往卑贱了说,太太从前不过是个姨娘,见着我与珉弟都是要行礼了,虽然现在扶了正,可也别忘了本。”
沈玉媚在一旁听着,气得手抖,只扑过去张牙舞爪地要挠她,却被戴嬷嬷轻而易举地制住。
沈玉娇看了一眼沈玉媚,示意戴嬷嬷把她松开,只向周贞娘道:“太太可得看好了四娘,这年纪轻轻的就开始想男人,将来可是要步大姐后尘?在佛门清净之地去做些龌龊事情来惊动帝都?”
周贞娘冷着脸上前去,把沈玉媚一把抓住,拖到了身后,口中道:“娇娇今日来,是来兴师问罪的?”
“怎么?还不许我问一问?”沈玉娇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这菖蒲园是我父亲的,将来就是我珉弟的,你们把菖蒲园弄得乌烟瘴气,还不许我说?”
周贞娘唾了一口,道:“你把你大哥还有八弟放在何处?”
“我就只有珉弟一个亲弟弟,大房也只有珉弟一个嫡子。”沈玉娇冷了脸,看着周贞娘,“在我面前,你算什么?你是一个姨娘,扶了正的姨娘。”
周贞娘捂着心口后退了两步,深吸一口气,道:“娇娇,我这些年对你从未亏待,你今日说出这样的话……却是让我伤心了。”
“当年我母亲那样宽容,却被生生气死,今天还要看你在这里装模作样,呵,你倒是说说我应该是怎样的感受?”沈玉娇坦然地看着她。
周贞娘道:“娇娇,若是玉媚口无遮拦得罪了你,我让她道歉便是了,实在犯不着说什么尊卑嫡庶——我们都是一家人,谈这些可不生分?”
沈玉娇嗤笑一声,道:“我又为何要与你们不生分?我喊你一声太太是给你面子,你若是要在我面前拿捏架子,可也别怪我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
周贞娘微微蹙眉,目光已经看到沈淮从外头进来,于是更加做出了一副受伤的模样来,然后道:“娇娇,你说的都有理,只是我们是一家人,若是这样分什么嫡庶,说什么尊卑,倒是让我伤心了。”
沈玉娇挑眉,却看到了戴嬷嬷递过来的眼神,于是道:“伤心?太太怎么不说我也伤心?太太攀扯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却只字不提四娘的错,太太让我该如何是好?”
这时,沈淮进到了正厅中,恰好听到了沈玉娇的最后一句话,可再看看周贞娘的神色,他却不好判断这究竟是个什么情形了。正想着要如何开口,他便看到沈玉媚从周贞娘背后挣扎着跑了出来,然后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哭道:“爹爹,五娘逼着母亲给她下跪!”
沈淮眉头一吊,瞪向了沈玉娇,刚想说什么,却被周贞娘拦了下来。
周贞娘道:“媚儿不要胡说,娇娇不过是过来与我争执了几句,你不要火上浇油!”
沈玉娇微微一笑,却道:“四娘倒是也没说错,我就是来让周氏给我跪下的,让她给我解释解释,什么叫做‘你母亲去得早,又不在嫡母身边长大,就是没人教养,这样的女孩能做妾就不错了!难道你以为你还能嫁给什么好人吗?或者你运气好,能遇到有人妻子死了要娶填房,那你也是可以的呢!’这是四娘的原话,方才我才与周氏谈了谈嫡庶,周氏就已经开始攀扯别的事情,正好父亲来了,或者父亲来为我解释一二?为何我明明是长房嫡女,偏偏儿只能做小?运气好也只能做个填房?”
这话一出,周贞娘的脸一白,嘴唇哆嗦了两下,没说出话来。
沈玉媚嚷嚷道:“这话哪里有错!母亲说的,我觉得半点也没错!你就是没人教养,否则怎么会来欺负嫡母?”
“父亲,她可算我嫡母?”沈玉娇笑着看向了沈淮。
沈淮沉默了许久,又闭了闭眼睛,才清了清嗓子,道:“不算,以尊卑论,周氏是继室,你母亲是原配,你母亲才是嫡母。”
在这种事情上,哪怕是沈淮也无法颠倒黑白——更何况,他已经知道沈玉娇从宫中得到了那么个旨意,他自从从千牛卫去了工部,这几乎就是从今上身边失宠,他之前还琢磨着怎么重新获得今上的信任,还琢磨着若是沈玉娇能常常进宫,也算是能让今上常常想起他,说不得哪一日他就能东山再起。
“既然如此,就请周氏来解释一下,四娘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吧?”沈玉娇看着周贞娘,目光中满满都是嘲讽。
周贞娘低头不语,沈玉媚想说话却被沈淮瞪了回去。
沈玉娇见她们沉默不语,又扫了一眼沈淮的神色,便也知道今天大约是不能把这事情了结:沈淮好面子,是不会允许自己后院妻子和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