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法?郁老头,你快七十的人,还这么的不知趣,要知道俺家的头,可是为韩指挥使办事,你在邳州跟俺讲王法?”
“……俺郁家不是好欺的,俺上面也是有人的……”
“……有人……哈哈,邳州这一片,谁愿得罪牛班头跟韩指挥使?郁老头,你还是知趣些吧!”
“就是,真不知你老头咱想的,放着好好的荣华富贵不要……”
杨河等人远远听到,胡就业兴奋的道:“强抢民女?快过去看看。”
杨河等人到了近前观看,就见那边一些人在争执,一边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佝偻着身体,围着满是烟灰的围裙,身后站着一个中年男子与两个年轻人,个个涨红了脸,似乎强忍怒气的样子。
他们对面则是两个缠着红腰带的男子,戴着狐帽,颇类青皮光棍,此时正得意洋洋。
边上还有些民众围着看,个个低声议论,都是敢怒不敢言。
胖皂隶刘可第听了一会,为杨河轻声说了,却是邳州卫指挥使韩澜看上那郁铁匠的孙女,然后快班班头牛学浚自告奋勇前来胁迫。
他们当然不可能亲自出面,韩澜默许牛学浚出手,牛学浚又指使他弟弟牛学洙动手。
不过牛学洙乃是正编的衙役,正然也有狗腿子,就是他麾下的一帮白役,每日或明或暗的来骚扰郁铁匠,甚至动用各种手段,反正这事在邳州城闹了有一阵了。
杨河看了那两个洋洋得意的白役一眼,皱了皱眉头,这些人属于这时代的临时工,一向狐假虎威,作威作福,令人厌恶。
衙役属于贱民,但位卑权重,这些人收入有保障,甚至有各样的灰色收入,会捞钱的人,一代下来,就可混个几十亩良田,一间大宅院,甚至几间店铺产业什么,所以民间趋之若鹜。
这些人都有定额,称为额役,然各样情况,定额外的衙役数目也非常多,这些人称为白役。
每个额役之后,几乎都会有十几个,甚至几十个白役主动跟随,所以一个州县下来,往往衙役数目会达到惊人的地步。
比如贵州石阡,巴縣等地,原设衙役一百人,结果最后的数目达到七千人。
衙役可能还会有些矜持,这些未纳入编制的白役,则个个想尽办法捞钱,恶形恶状,坏事做绝,民间深为其苦。
而他们说的班匠银,则是明朝廷对工匠征收的代役金。
明时工匠又分军匠、住坐匠、轮班匠三种,军匠由卫所都司与军器局管理,住坐匠一般位于京畿,每月需服役十天,轮班匠则住于原籍,每四年服役一次,每次三个月,余下时间归自己支配。
因为轮班匠劳役繁重,刻剥严酷,工匠常常逃亡,所以成化二十一年,规定轮班匠可输钱代役。
嘉靖四十一年更规定,班匠服役,一律改为征银,不准工匠私自赴京师服役。
征银则按四年一班的旧制规定,每人每班征银一两八钱,分四年征缴,每人每年征银四钱五分。
此制实行后,轮班匠通过输银代役,其实日子过得比普通百姓好一些,毕竟他们有手艺在身,走到哪都不愁没饭吃。
当然,明时役法混乱,各样徭役的苛暴,私索无定,匠户们一样日子过得苦,就如眼前这郁铁匠,因为不愿孙女落入火海,班匠银竟被提高了五十倍。
按此时情况,虽朝廷说每人每年征银四钱五分,但一般都会达十倍,二十倍左右,如张出恭兄弟,就是因为匠班银太重而逃亡。
不过被提高到五十倍,还是骇人听闻。
说起这事,胖皂隶刘可第颇为不屑:“韩指挥这事做得差了,辐辏街什么姑娘没有?堂堂指挥使,竟要强迫人家,真是失了体面。还有牛班头,不厚道……”
他绘声绘色的描绘,说那指挥使韩澜就是个色中恶鬼,见一个好看的姑娘就祸害一个,家中小妾几十房了,也不怕身体吃不消。
还说某次看到那位淮安府城来的阎夫人,也念念不忘人家的美色,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众人都是听得冷哼,胡就业更嗤笑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此时两个白役威胁完郁铁匠一家,洋洋得意正要走,看到策在马上的杨河一行人,不免打量了几眼,裂了裂嘴。
他们可以在普通百姓面前作威作福,然对上骑着高头战马的杨河等人,却只能羡慕嫉妒。
胡就业忽然对一个白役道:“你瞅什么?”
那白役一愣,看着骑着战马,神情冷然的杨河一行人,心下有些发虚。
不过他刚威胁完郁铁匠一家,若就此低声下气,不免落了气势。
当下嘴硬道:“瞅一眼怎么了?大明没王法了,瞅都不能瞅?”
胡就业猛然下马,他大步走到那白役面前,怒声喝道:“我日嫩管管,你再瞅老子一眼试试?”
那白役道:“俺瞅怎么了?俺……”
“列死你个龟孙揍哩。”
胡就业怒骂着,扬起蒲扇似的大手,一个耳光就重重抽去。
“啪”的一声巨响,那白役身体被打了个转,只觉眼前金星直冒,脑袋嗡嗡嗡的不断鸣响。
他嘴中一阵发甜,竟是鲜血就此流出,然后几颗牙齿连着血水吐出来。
他呆愣着,猛然叫了一声:“没王法了,没天理了……”
胡就业又是一记重重耳光抽去,打得他又是一个转,又一口鲜血喷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