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让人去聚义厅集合,大伙却都心照不宣地赶到了王矮烩面。那院子门上张灯结彩,布置得一片大红,飘荡着一片片红纸,上面都是花式的祝福话,什么琴瑟和鸣、什么于归志喜,一看就是萧秀才手笔。一阵冷风刮过,那些红纸呼啦啦的飘起来,竟平白有些鬼气森森。
而那门扉紧闭的新房里,骤然传出一声凄厉大叫:“啊——”
外面围着的里三层外三层,登时冷汗岑岑。
一声开了头,接下来里面惨叫声不断,开始还能辨认出是王矮虎的嗓门,到得后来,就只剩嘶哑的干嚎了。
“啊——死了——啊啊啊……呜、没了——宋大哥啊……兄弟苦——啊……”
夹杂着旁人的小声细语:“王头领,忍一忍,小的们给你上药,你别……”
“滚开!……”绝望的哭嚎,“贼贱人、□□、不识好歹的婆娘……俺、俺……呜呜呜,没了……”
围观众人慢慢听出点门道,你瞧瞧我,我瞧瞧你,眉毛抽,眼角动,就是不敢勾嘴唇。
不知是什么东西“没了”,才能叫色中饿鬼哭成这个样子?
突然房门打开,跑出来一个满手是血的小军汉,一阵风往下跑,一边传下令去:“快,快去请神医安道全来,咱们的军医本、本事不够……”
众人纷纷识趣地给他让路,看着他那满手的血,又都是若有所思。
梁山泊的军医什么没见过,箭伤治得,马踏伤治得,断胳膊断腿治得,就连水泊里溺水漂起来的,只要救得及时,倒转过来,敲敲打打,再不济让鲁智深揍一拳,十有□□也能活过来。而这次的病例,恐怕空前绝后,闻所未闻了。难怪要搬动安道全这位老胳膊老腿儿老专家。
突然有人终于忍不住,闷出一声坏笑,压低声音说:“据说是打起来了,那婆娘下手狠,砍了好几刀,刀刃不长眼,其中一刀正好……唉,其实本来是个撩腿的招数,谁让王兄弟生得矮呢,哎唷、刷刷、咔嚓、呜呼……”
听得一圈大汉都是虎躯一震,几双手同时伸下去捂裆。
再看看那满院子的红绸红纸,有人面露同情之色,总结道:“这叫做,色字头上一把刀,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还当他是在郓城县糟蹋大闺女呢!……”
“那婆娘呢?她手里怎么会有刀?”
“控制起来了,眼下……”
潘小园躲在一旁,已经听得呆了,这完全不是她预想的结果。
眼睛睁老大,抿着一张嘴,就怕笑出来。
觉得背后有人拿目光召唤她。一回头,武松眉头拧得老紧,指了指那新房,开口:“你……”
她耳后瞬间一烧,捂住脸,赶紧澄清:“不是我干的!跟我没关系!不是我教唆的!天地良心……”
见他一脸不问清楚不罢休的神色,也只好老实交代,压低了声音,语无伦次:“我、我只是派人在轿子里藏了柄小刀……让她、让她好好拷问那矮脚虎,当初断金亭里,是怎么做的手脚……让他招供……”
梁山上女眷不多,也不常出行,轿子用得极少,平时随意搁置在仓库角落里,没什么人看着,不难接近。
武松皱眉:“万一王矮虎确实没做手脚呢?”
“那就屈打成招,我跟她说,哪儿见血都成,只要别要他命,我保她没事!”
眼下王矮虎全身见血,更有一个地方“没了”——只能说是自作孽不可活,哪能怪她小潘姐姐呢?
武松见她一脸光怪陆离,摇摇头,冷冷说一句:“扈三娘被押到聚义厅去了!”
潘小园收起笑容,咬着嘴唇,飞快思索了一秒钟,命令身后的肥肠:“快去东溪村,按我吩咐的做。”
蠢汉肥肠摇摇晃晃的去了。她跟上武松,飞快跑去聚义厅。
扈三娘被五花大绑,昂首立着,身后一圈小喽啰。宋江还穿着参加婚礼的光鲜礼服,一张黑脸眼下更是伸手不见五指,踱来踱去,最后终于恨铁不成钢地朝美人一指,大声叹口气。
“你怎么就这么傻呢!”
当初为了说服她不挑战林冲,宋老大偷偷摸摸的几乎跑断了腿,还似乎让谁偷听到了,没查出来,只好算了,反正清者自清;后来她莫名其妙惜败王矮虎,也非宋江所料,反正他仁至义尽,只是本着不愿意枉杀有才之人,该搭把手的时候,他都没闲着。可眼下她扈三娘实力作死,居然又伤了梁山兄弟,那可是天王老子也罩不住了。
扈三娘一言不发,倔强地看着厅堂上一簇跳动的火焰。
几个老资历好汉赶到,听了来龙去脉,都是脸一沉,阴郁溢于言表。
这个女人,不过是有些本事,脸蛋不错,给了她多少次机会,她偏偏一次次的自己找死。虽说王矮虎人缘不怎么样,到底是梁山好汉,是跟大家歃血为盟、喝过结义酒的。眼下要是放过了伤他的凶手,梁山的江湖名声,趁早丢去水泊里喂鱼!
“大哥,别再手软,杀了吧。”
这时候晁盖也赶来了。他没参加婚礼,在后军寨跟人切磋武艺,来的时候,手里还绰着一条棍。问问左右,便得知了来龙去脉,连连摇头,朝扈三娘瞪了一眼,回头对宋江说:“这娘们早就该杀,贤弟不听愚兄劝告,非要留她,闯出这等大祸!”
宋江理亏,长叹一声,捡个椅子坐下,问旁边军汉:“王兄弟救过来没有?”
似乎是有人给了个肯定的答案。宋江又叹口气,袖子擦擦额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