葫芦似的粘在李逵身后,这才把他制动住,大家乱哄哄叫道:“两位大哥住手!别冲动!看在宋大哥的份上……”

武松让潘小园死死抱着,甩不开,血红的眼睁得浑圆,风吹过,眼角淌出几滴热泪,死死盯着李逵,好像要将那束目光凝成刀子。

李逵犹自不忿:“这群厮鸟自己找死,早晚是要杀,你急什么急……”

“我不是要……”

如果只是要取人性命,半夜三更轻装下山,捅死十个八个都不难!但他要的是事实,是证词,是他大哥的清白。

也许只是盼着圆一个念想。但眼下,这念想,让两把板斧劈了个粉碎。

背后还让她紧紧搂住,一鼓作气的杀意慢慢竭下去。听她带着哭腔劝:“别……别跟这人计较……不值……”

李逵让人好说歹说,拉近附近军帐里喝酒消气。

武松擦了把汗,这才意识到什么不得了的,翻过身,双手按住底下那双细肩膀,几乎是吼出来:“方才你怎么敢去拦我!对面是李逵!他的斧子不长眼!”

潘小园又惊又怕,思绪尚且有点不清不楚的,眼泪流到嘴角,转着圈儿,顺着下巴滴下去。

“你、要是你杀了李逵,你也活不了,你想过没?”

梁山兄弟自相残杀,依军法便是滔天大罪。武松胆敢这么做了,回到梁山,谁都罩不住,能有个全尸,算是大伙顾念往日情分。

武松何尝没想过这种后果,但李逵的所作所为已经触了他底线——用命来维护的底线。

牙根咬得紧紧的。刀尖撑在地上,头脑沉重得支撑不住。颓然的,慢慢单膝跪下去,让冰冷的硬邦邦的土地,托住身体的重量。

“大不了老子不在梁山混了!”

冲动只是一瞬。豪言壮语说出来,便知道这话有多空洞。不由自主靠上身边那个柔软温暖的肩窝。她没躲,反而用力站直,让他倚着。

他武松被全国通缉,难做良民,梁山是最理想的容身之处;当初不是想得好好的,在此栖身自保,顺便还宋大哥的人情债。宋江也不是没提点过他,梁山上鱼龙混杂,必定有他武松不愿交往之人,疏远便好,没必要跟所有人打成一片。

再说,梁山上也不是没有志同道合的兄弟,有些人更是让他获益良多。相处了这么久,已经把一片小小水泊,当成了他的大半个家。

更别提他身上那封密信,旋涡的中心,间接让晁盖送命的东西。梁山上谁肯轻易放走?

若是说走就走,就算梁山方面不计较,他也免不得江湖上名声扫地,更别提,身边这个姓潘的女人,当初答应大哥要护她一条小命,若是就此暴露在江湖的腥风血雨当中,能撑多久?

他刚想解释两句,说自己不过是头脑发热,让她别当真,却听她轻轻的开口了,声音颤抖中透着坚定:“又想安稳,又想率性,天底下哪有不要钱的买卖。你若是不愿委曲求全,要是真想打包走人,我没意见。你是有真本事的人,到哪里活不得,何必一棵树上吊死。”

温言软语说出来,手搭在他肩头,旁人看不见的小动作,轻轻捋顺他的鬓发。

武松全身一震。太阳从乌云的缝隙里现身,曲曲折折的一道光,透过眼帘**来,劈开头脑中的混沌。猛然睁眼,抬头,定定地看着她。

想问一句“那你呢?”终究没敢问出口。

而是改口,说道:“不管怎样,此次出战,须得有始有终,不能将其他兄弟陷于风险之中。”

脆弱转瞬即逝。话说到尾,最后一个字已经如铁般坚硬。扶着潘小园的肩膀站起来,指节擦掉她眼角腮边的泪,沉声道:“我去整合队伍,午时准点出发。”

见她怔怔点头,又安抚一句:“以后不这么冲动了,你惜着点你自己小命。”

然后不容她回答反驳,后背一推,给她带离了现场。

视野重新变得高而宽阔,将周围扫一眼,地上这些红红白白的东西,他自己都不愿多看一眼,何况她一个拿不动刀的,方才奋不顾身的时候不觉得,现在不已经开始发抖了吗?

不仅抖着,腿都软成面条了,走着走着便是一绊,“啊”的尖叫一声。

武松立刻扶住,往下一看,一具滚在地上的身体,穿得破破烂烂,身上戴着些白孝,似乎是吓昏了,鼻孔还在出气,吹着地上的沙子。方才李逵没来得及杀的最后一个。

他弯腰,将那油光锃亮的脑袋一扳,皱眉:“郓哥?”

轻轻拍拍脸,郓哥如梦方醒,这才明白自己还在阳间,哇的一声就哭出来,变声的嗓子,要多难听有多难听。扑翻身便磕头。

“呜呜,武都头……嫂子,饶命,饶命……小的真不是有意陷害武大郎……我、我是接了西门庆的钱,呜呜……可是、可是真没去,前一天晚上让那个姓刘的小丫头……呜呜呜,截住了……我也是惧怕西门大官人,其实不乐意的……嫂子以前待我那么好,我……呜呜呜……饶命,我给嫂子做牛做马,饶小的一命!嫂子救命,呜呜……”

昔日那怡然自得满口马车的金牌销售,眼下灰扑扑的满脸是泪,说话不成调子。这番惊吓着实不小,只怕要做上半辈子的噩梦。

武松用询问的眼光看看潘小园,得到一个肯定的眼神,这孩子说的多半没假。

自私自利的小人精儿,本质倒是不坏。武松没心情安慰他,口气冷冷的,“既如此,你赶紧回家去吧,你老爹要等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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