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离墨没跟她多加纠缠,自己尚未洗浴,穿了一天的衣裳难免沾了灰尘,这会儿又大汗淋漓,不想让她黏了他的汗水,弄得一身脏。
女儿家洗浴时间久,若让她再洗一次,他不知要等多久,况且这伤口上了药,沾不得水撄。
将弦歌抱到床上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轻声道:“累了么?”
“不累。”弦歌摇了摇头,眼角的笑意未散。
白日她无所事事,吃得好睡得好,不像他又要早起上朝,又要批阅奏折,哪里会累。
“那你先休息,我去洗浴。偿”
修离墨说罢,松了她,就要起身。
弦歌拉住他的衣袖,修离墨回首,眼底淡柔清俊。
“你待会儿还要处理奏折?”弦歌敛了笑,直直对上他的眼。
他无心天下,没有问鼎天下的野心,可上苍却选了他当命属凰格之人,赋予他解咒的使命。
天下苍生与他无关,若非事关她,哪怕天下在他面前毁灭了,只怕他都会无动于衷,更别说为了解救苍生弃她不顾。
他以为自己问鼎天下是为了能和她厮守,殊不知在冥冥之中,他免了天下一场生灵涂炭的浩劫,而她,为了替他赎罪,甘愿承受天道的惩罚。
从她离开他那时起,早就知道这辈子他们不可能长相厮守,哪怕他一统了天下,解了噩咒。
没有公平可言,上苍将使命强加在他身上,让他这辈子受尽孤苦,除了征伐,他没有别的路可走。
明明是上苍选定了他,一统天下免不了杀孽伐戮、死伤无数,甚至瘟疫横行,可这一切,上苍却把账算到他头上。
生生世世轮回,都是绝煞之命,孤苦冷薄,无欲无爱,直至还清罪孽血债。
她爱他,又怎会让他受苦?
她拼死也想跟他在一起,不管面对沧海桑田,她只想陪在他身侧,坐看花开花落,相守斜阳畔。
可若相守的代价是让他付出生命,她不愿。
没了性命,一切都枉谈,她只愿他好好的,哪怕不能陪他走下去。
为了让他活下去,她可以违心伤害他,日夜受尽良心的谴责、尝遍相思之苦。
这一世,她护了他,又岂会让他遭受天谴,生生世世再受轮回之苦?
如果她不知道真相还好,偏生让她知道了,那她就不会坐视不理。
他征伐天下,双手沾满敌军之血时,她在佛堂诸神前为他日夜诵经祈祷,减轻他身上的罪孽。
白家先祖是主佛司风座前上古神兽,得佛光普照,修善成神,六界大乱后,白家先祖虽失了仙法神力,可上古留下的仙术道法流传了下来。
至白羽尊这一代,白家支系庞大,散落在天圣大陆,族谱记载已有上千人。
每一支必得上古流传仙术道法一门,发扬光大,一如移魂之术、易容之术、枯木逢春之术......
弦歌求到白羽尊座下,白羽尊念她痴心一片,又决意为他改命,算出她命中有此一劫,赐她一仙术,名唤诚心幻诀。
照着诚心幻诀心经修炼,日夜在佛前诵经超度亡魂,天道降在他身上的谴罚,日久天长,悉数被她吸取到身上,直至替他散尽身上的罪孽为止。
这仙术原是上神才能修炼,无仙根的凡人修炼,必遭反噬,仙书上并无记载上神之外的人练过此术,所以不知反噬的结果是什么。
那时修离墨在攻打月漠国,战捷频频,杀红了双眼,并不知他的女人替他承受了剥筋抽骨之痛,最让她绝望的是心灵的煎熬,身体受苦她不怕,就怕她付出了一切代价,最后他也没能成功,反倒叫魔灵侵蚀了神智,魂飞魄散于茫茫天地间。
容不得弦歌多想,她修炼了此术,反噬的后果却让她痛不欲生,她想过顶多是折损阳寿,却不想,她的孩子成了此术的祭奠。
她身子孱弱,是因为她日日修炼诚心幻诀,吸取了亡魂对修离墨的怨怒,身子骨一日差过一日。
可白羽尊说过,她那时的身子,若静心调养,加上他的仙药滋补,产下麟儿不是难事。
白羽尊却没料到,仙术的反噬竟是要夺走她腹中的胎儿,待他发现时,为时已晚,这术法一旦修炼,除非练成,不得半途而废,否则以魂灵祭法。
那时弦歌一心要替修离墨受过,护他无恙,岂会在没散去他身上的谴罚时就甘心殒命?
这仙术停不得,她的心日夜泣血,感受着腹中胎儿的气息日渐微弱。
为人母,小心翼翼地护着它,吃尽了苦头,她多想产下属于他们的孩子,却不得不残忍地用他们的孩子祭仙术。
她记得离开之前,他说想要一个孩子,那神情她怎么也忘不了,失去孩子之后,每次梦魇,都是孩子撕心裂肺的哭泣,还有他严词厉色的谴责,怪她没有保护好孩子。
失去孩子,她比谁都痛,那种骨肉剥离的痛,就像灵魂从身体里剥了出来。
所有人都以为是她终日神情恍惚,心思太重,以致身体孱弱,孩子才流掉,就连夏弄影也不知她练了此法。
有时候她也在想,她是不是太自私了,为了她爱的男人,剥夺了孩子降生的机会,它成形了,还有一个月就可以降生,却被她夺了生命。
修离墨如果知道她做了这些事,会不会恨她?怨她害死了他们的孩子?
她不敢说,怕赌不起。
最后的生命时光,她不想跟他再有隔阂,欠那个孩子的罪,她一并还了就是。
但她起初修炼诚心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