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安把遇见这么一个宫女的事很快就抛到脑后。等后来想起来已是后来的事。
此时她拂拂裙摆上不曾有的枯叶,这才向皇上的御书房走去。
御书房向来是宫中重地,鲜少有闲杂人等接近。即便那些争宠的妃子宫娥,也断不敢在这里放肆。
淳安来的时候,还特意看看四周是否有云溪公主的身影。根据上辈子的轨迹,如今离她“改头换面”的日子不算太远。
“郡主,您是不是觉得那朵花好看,奴婢帮你掐一朵。”旁边宫女忍不住献殷勤道。
“皇上舅舅最爱的牡丹你也敢动手?不要命了?”淳安冷漠的说道。
那个宫女一个哆嗦,脸颊苍白,吓得当即跪下来:“奴婢知错。奴婢再也不敢了。”淳安对她并不多理会。
这时从里门急匆匆走出来一个宦官。
她注意并非是苏东官,而是另外一个模样清秀看起来异常伶俐的小太监。小太监看也没有看那个跪在旁边的宫女。他见多了这类自作聪明的人。
他腮边有很深的酒窝,笑起来很讨喜。久在高位的人是需要见到这样的令人轻松情不自禁愉悦起来的面容的。
“今日苏总管咳嗽了几声,怕过病气给皇上,所以就差小的过来伺候。”这小太监如实说道。
淳安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她觉得有些奇怪,她对这样的讨喜的面容一点儿印象都没有。无论是前世还是此生。
小太监虽然年轻,手脚却灵活,只怕是知道贵女们都不喜欢阉人近身,怕沾染上晦气,他也便在离淳安七八步的地方便深深的弯腰,打着千儿细声细气的道:“奴才请郡主的安。郡主请随奴才这边来。”
淳安抬脚就要往门槛迈过去。那小太监却将她引到旁边的长廊。
这是直接通向内室的路。唯独受宠的妃子有这样的虚荣。然而最近冰贵人死了,后宫佳丽们都想争这个出头的位置。
然而这样的位置,却让她这个做外甥女的给抢了。不知道那后宫的女人脸都得扭曲成什么样子。一想到那些绝美容貌都露出咬牙切齿的恨意,她忍不住想笑。
孩子的欢喜向来没由来的。她又向来肆意,在这宫里横着走也不为过。然而她终究不是个普通的孩子。淳安很理智的没有流露出任何可以泄露出情绪的表情。
她端起胳膊,身边伺候的宫人连忙搀扶过来,金嬷嬷道:“郡主,小心脚下。”
不同于正门的黑玉石地板,这条长廊砌得弯弯曲曲,穿过一个洞门,拐了一个弯,突然一股馥郁的香气传来。抬头一看,她已经站在一片院子里,院子当中有一棵开得极为艳丽的花树。
花朵绚烂,层层叠叠,铺天盖地,美不胜收。
花树之下,一个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穿着龙袍背手站立,便是当今皇上。
“郡主稍等,奴才上前通告一声。”小太监深深的笑了一下,轻手轻脚的疾步走向皇上。
淳安站立等待,不知为何感觉鼻尖一阵酸楚,她本能觉得皇上舅舅的身影相比于她记忆当中的消瘦苍老了不少。
皇家最不能指望的便是亲情。这是她的公主母亲曾经喝醉酒说的。而对于她林蓉来说,林家原本乍薄,外家又是皇族,高在云端,她是天生的贵女,却同样有常人难以体会的寂寞之苦。谁曾想她也渴望民间小家小户平凡的天伦。
她别过脸去,看到手边玻璃缸里有一丛开得姣好的小朵睡莲,睡莲花瓣精致,嫩黄得似乎能掐出水来。她忍不住掐了一朵在手上把玩。
她觉得自己就是这一朵富贵无比的温室花朵,指不定那日就被摘了化为淤泥。这么想着,手中一重,这朵娇艳的花果然被捏碎,沾染一手的汁液,不禁怅然。金嬷嬷见此眉心一跳,却不动声色拿一道帕子给她擦手。
这时候细碎的脚步声传来,那小太监已经走了过来,轻声道:“郡主,皇上唤您上前说话。”
淳安定了定神,微微颔首,这才整理了一下仪容,端庄小步的走上前去。
皇上并没有回头,蓦然开口说话道:“听宫里老人说,这棵树是先皇和我母亲大婚之日所种。因为是域外珍稀品种,极难成活,种下去的头几年,都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还是后来我母亲怀了头胎,这树才开始抽条发芽。宫里人认为这是吉兆。连一向不喜欢母亲的皇祖母也难得开心起来...”
“皇帝舅舅说的是...”淳安一愣,有些意外。
先皇的母亲邓太后在世人的印象里依旧停在她是邓家之女的身份。为了给自己的儿子铺路,在那段繁杂****的历史当中,先皇除了对自己的兄弟下手,同是也对和亲王们亲近的姻家开刀,故而女儿最多的邓家首当其中。当时的邓家家主被流放之后,世人对这位后宫女人一概论之的评语便是“贤良淑德”而已,除了先皇在世时她用雷霆手段镇住朝臣出面点了亲王出兵撑了世面,她个人再并无留给后人值得称颂的经典故事,许是已然心灰意冷的缘故,她从不在人前露面,就连昭阳长公主对这个嫡祖母也无深刻的印象,真正提起这人,也是微微皱眉头应一句“请安的时候也见不到人,大概身体不怎么不好吧”,而实际上,直到如今,这个老太太还好好的活着。
皇上转过身,笑道:“按照礼数,你应该叫一声皇太姥姥。”
“可是我从未见过她。”淳安说的是实话,哪怕是上辈子,她也只见过这位皇太姥姥身边一个名叫百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