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云晗出门多半是由府里的老张头儿赶马车,老张头儿是个几十年的老把式,那一日出门套的是一匹性子十分温和的老马,没想到却在下山途中发狂将主子连同别家的贵人一起撞下了西来河,虽说几人没有大碍,但老张头儿和那匹马都难辞其咎。老张头儿和惯用的几匹马感情极好,不管别人怎么说马再通人性也还是qín_shòu,阳春三月本来就容易暴躁,他始终坚信事有蹊跷,将马上上下下来回检查了很多遍,终于在马的前掌里发现了一根长钉,精铁所制,细且锋利,一看就是有人特意为之。
夏氏立在穿衣镜前头由丫头整理裙角,对一旁的水芝说道:“韩小姐总归是叫咱们家的马车拖累的。”出门之前又点了一遍各色礼盒,确定足够表示诚意了,才出门往韩家去。
宜春侯世子夫人卫氏,也就是宫里卫贤妃的妹子,魏国公的女儿,从前是断然不屑和薛家这样丝毫不显的门第交往的,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二皇子失去了争储的资格和宣和帝的欢心,她脸色极差地将夏氏迎进了门,阴阳怪气道:“不知夏夫人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呐?”
夏氏理解卫氏的不满,这事儿本来是晗姐儿被人算计,韩秀晴全然是因为当时离薛家的马车太近,才会落水遭了这么大一遭罪。事后德妃、薛家、林家都暗中派了人手查当日的事,因为当日小香山人很多,两日下来已经初步查明,当日有一个小偷出身的“帮闲”靠近过薛家的马车,所谓“帮闲”也就是无所事事专门陪富贵人士消遣玩乐的人,而这一个闲汉今年最常一起巴结厮混的是忠勤伯郑家的世子。
——这些都不便和外人道,夏氏只能放低姿态再三致歉,卫氏发泄了一通,结果薛家诚意十足的礼单看了,怒气才渐渐小了。
夏氏又道:“这两日外头有人传些没头没脑的闲话。那一日咱们三家的孩子一起掉下去,还有个我们家的丫头跟着的,去赏花的许多人都是瞧见的,按理断断损不了韩小姐的名声,咱们着意压一压,过一阵子风头也就过去了。”
卫氏也听到了外头的传言,非但不是很介意,反而心里有些活动,林家那长子十分优秀,是个女婿的好人选,只是她道理上占了上风,对着夏氏便要作出一副愤然的脸色来,“我们家晴姐好好的一个姑娘,就由人凭白说了不成?”
不过两日上,外头就传出了林恒和韩秀晴的谣言,其实是有些蹊跷的,但是无凭无据,夏氏只能歉然道:“这事儿确实是晗姐儿连累了韩小姐,德妃娘娘知道以后,特意求了皇上的许诺,以后韩小姐成亲的时候皇上会亲自赐婚。”这边是德妃娘娘替薛云晗的做出补偿了。
皇帝赐婚是莫大的荣耀,多少人家求而不得,别说女儿的名声本来就没怎么受损,就是真有什么不好听的,也会在金口玉言的圣旨下消散,且女儿以后在夫家的底气也自不相同,韩家如今地位实际上有些敏感,想凭自个儿求一旨意赐婚是不大可能的了。卫氏心思转了几转,终于露出了一点笑脸儿,接受了夏氏的礼物和歉意。
二公主在马车里看到了前头韩家门口正在上车的夏氏,对车夫吩咐道:“停一下,等他们走远了咱们再过去。”
夏氏三十几岁,又生了两个孩子,却皮肤紧致光滑,眉眼间韵致楚楚,和薛云晗两个十分相像。想起林恒打马游街那一日眉梢眼角漾着的情意,又想起桃花节时薛云晗坠崖落水、林恒竟然舍命相救,二公主的心里像被针密密麻麻地刺过,她攥紧马车的帘子咬牙想,宁愿便宜了蠢笨的韩秀晴,也绝不能让薛云晗如愿。她平复了心情,对贴身的大宫女道:“前两日放出去的风声,叫人传得更火一些。”
薛家的车走远了,二公主才进了韩府,脸上已经换了一副关切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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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宜郡主已经第二次上门替林恒提亲,夏氏和薛世铎本来也只是循俗第一次拒绝,经过小香山一事更是对林恒满意的不得了,当下爽快地同意了这门亲事,只是两家都希望尽善尽美,将这阵子的风声过去了再公布亲事、开始走礼。
夏氏去宜春侯家取得了谅解,林家和薛家又着意撒人出去引导风评和舆情,京城日日都有新鲜的话茬子,这事儿过几日也就淡了。
没想到几日之后,宜春侯世子夫人卫氏,带着女儿哭到了德妃娘娘跟前儿,要德妃为女儿做主,为女儿和林恒赐婚。德妃不胜烦扰,传林、薛两家的人一并进宫,问询当日事宜。
林恒先端方地行了礼,坦坦荡荡地道:“外面那些传言都是子虚乌有,臣当日是骑马下山途中路过,无意撞见薛三姑娘遇险,圣人亦云‘嫂溺叔援’,臣看其他人都救援不及,因此才伸出手去救薛三姑娘,臣女韩姑娘并无半点唐突冒犯的想法。”
卫氏朝女儿使眼色,韩秀晴“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先给德妃磕了头,道:“臣女那一日掉进河里便昏过去了,醒过来的时候便是被林公子背着,身上还盖着林公子的外衣。”说着她含羞带怯地看林恒一眼,“那日林公子穿的中衣是月白色绣暗云纹的。”
那一日二公主提醒卫氏问一问韩秀晴的心意,卫氏一问之下才知女儿竟然对林恒芳心暗许,她就这一个嫡亲的女儿,怎么也得让女儿圆满。她的算盘打得好,之前德妃求了宣和帝答应赐婚的,这一回只要豁出去了赖上林恒即可,女儿这么可人疼,只要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