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月光如水,初十的月亮虽然缺着半边,却着实亮堂。
梁瓒出了绣绮阁,觉得全身一阵松快,便大踏步地朝平乐堂走去。待他能远远看到正房里透出来的灯光时,心里不禁有些埋怨,一定是儿子睡前没有见到自己,闹着不肯睡觉。
他推了一下正院的门,已经锁上了。
这时,他才醒转过来,若自己就这样叫了人开了门,明日仆妇们也不知会如何传扬这件事。王妙言那里还不甚要紧,可杨云舒不贤的名声只怕是要坐实了。
他缩回了手,往外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看,发现正房的灯光已经熄了,这才放心地往外书房走去。
第二日,王妙言果然在卯时就穿戴整齐,带着丫鬟婆子往平乐堂来。
郑嬷嬷一路上都在小心叮嘱:“即便是王爷昨晚真的歇在了平乐堂,您也不要发脾气,也别说什么话。咱们才刚来,王爷、王妃什么脾性都还没摸透,您这个时候不好……”
王妙言紧了紧上身短袄的领口,金陵十月多的天气虽然不冷,可晨起还是有些凉。她笑道:“嬷嬷,我又不傻!难不成还把自己的脸面送上去给人踩?”
正说话间,一行人就到了平乐堂门口。院门已经开了,里头几个粗使的婆子正在洒扫庭院。
她们见昨日新娶进门的侧妃来了,不由都多看了两眼。
王妙言目不斜视,端端正正地走到正房门口,对着门口的丫鬟笑道:“麻烦这位姐姐去里头通传一声,就说妾身来给王妃请安了。”
那丫鬟应了一声,转身进屋禀报。
因梁濯睡醒了要吃奶,杨云舒这会儿倒已经起身了,慈爱地看着儿子大口大口地吃奶。
听丫鬟禀报完,她心下狐疑,转头去看大丫鬟结草:“她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撇下王爷一个人在那边不成?”
结草笑道:“无论怎样,侧妃这时候过来,也算是尊敬您,来得晚了才是要故意落您面子呢!”
杨云舒蹙眉道:“话虽如此,咱们这位侧妃却未必像是这样的人。若我还未起身,叫她等着,只怕城里的风言风语就更多了!”
她一边说,一边下床穿了鞋,吩咐道:“叫她去宴息室等着,上茶好生招待着,我马上过去。”
王妙言在宴息室站着,左右四顾看着屋里的陈设。玉石梅花盆景,汝窑青瓷花瓶,当中挂着一幅前朝国手沈全的《赏莲抚琴图》,素雅别致,处处透露着主人意趣高雅,不奢不俗。
里间的帘子一响,王妙言连忙转过身来,看到杨云舒走了出来。她忙俯身行礼:“妹妹头一日来请安,似是时辰有些太早了,打扰了王妃安寝,还请姐姐恕罪。”
杨云舒道:“不妨事,原本我也已经起身了。倒是妹妹昨日辛劳,该多睡会儿才是。我这里没什么规矩,日后妹妹不用天天过来,三两天来一趟也就是了。”
王妙言笑道:“瞧姐姐怎么说这样见外的话!不说别的,就说昨日王爷千叮咛万嘱咐要我今日早些过来请安,妹妹我怎么敢不奉诏呢!”
杨云舒听她用这样亲昵的口吻说起梁瓒,心里被刺了一下,可还是忍不住问道:“妹妹刚来王府,可还住的习惯?王爷……昨晚有没有睡好?”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哪里有正房太太找着妾室问丈夫睡得好不好的!她端起茶盅喝了口茶,掩饰一下自己的尴尬。
王妙言此时却是心中错愕,原来梁瓒也没有歇在正房!那他去了哪儿呢?莫不是这家里还有别的女人?是那个姓钱的?无媒无聘就这样苟合在一起,还真是无耻!
她心绪有些起伏,面上就不由自主带上了三分情绪。杨云舒见她脸色不对,就问道:“妹妹这是怎么了?若是歇得不好,就赶紧回去再补补觉,我这里没什么事。”
王妙言转了转心思,脸上挤出来一丝笑容,说道:“昨儿个王爷说等孝期满了再,再圆房,所以没在我那里过夜就走了。王妃这样问,可见王爷也没歇在您这儿。那,这家里可还有别的姐妹?我听说前段时间住进来一位钱妹妹,昨儿也没见到……”
杨云舒皱了皱眉,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不悦道:“那钱小姐住进来只是为了陪伴宣惠,等闲并不往这边来。妹妹若是不知实情,还是不要妄加揣测的好,免得坏了人的清誉。”
王妙言本想拿钱荔娘恶心一下杨云舒,没想到倒给自己惹来一通教导。她手里死死地攥着帕子,脸上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倒是妹妹多心了,姐姐教训的是……”
这时,外面丫鬟通传:“王爷回来了。”
两人连忙起身,王妙言更是抢先一步打起了帘子,正好跟梁瓒照了个对面。她甜甜一笑,口里说着:“妾身给王爷请安了。”
梁瓒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进屋看见杨云舒,便笑道:“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杨云舒笑道:“还不是濯儿闹腾的!还不到卯时就哭闹起来,乳母喂过奶才好些!”
梁瓒诧异道:“昨晚濯儿跟你睡一处?”
杨云舒一面吩咐小丫鬟摆饭,一面笑道:“是,我也就坐月子那会儿搂着他睡过,昨儿就想着再抱抱。”
王妙言插嘴道:“说起来妾身还未曾见过小王子呢!我从娘家带了副长命锁来,正好给小王子戴上。”
梁瓒与杨云舒听见她这样称呼梁濯,眉头俱是一皱。杨云舒道:“方才濯儿吃了奶,刚睡下,等醒了再抱出来给妹妹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