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惠走到垂花门,正要遣人去告诉裴敏中自己这边祭拜完毕了,却有自己护卫上前禀报:“城里有急事,世子已经先走了,说叫属下好生护送公主回府。”宣惠被和尚的诵经声、哭声还有鼓乐声闹得头疼欲裂,便只点点头,回去便睡倒在床上不省人事。梦里她觉得自己像是在水里,水很温暖,好似温泉,可又带着波浪,自己轻轻地随波摇摆。突然她又看见了天上的月亮,很圆很亮,带着暖黄色的光,照在心里很舒服。那月亮越来越大,她正要走进去时,月亮却飞向她,一直融到了她的身体里。宣惠猛然醒了过来,脑袋里还带着对梦的记忆,觉得浑身一片暖洋洋的。片刻后,她才完全清醒,发现已是深夜,裴敏中在她的身旁安然沉睡。她翻了个身,裴敏中便含糊不清地问道:“醒了?”宣惠抿嘴轻笑,伸手搂着他的腰,又沉沉睡去。第二天等她醒来时,发现裴敏中已经走了,不由有些气闷。旌云笑着劝道:“世子是做大事的人,哪能天天躲在闺房里围着您转呢!”“我有话跟他说呢!”宣惠十分不满地说道。旌云笑道:“您今日要是没什么事,不妨去太夫人那里瞧瞧。明儿就是二月初一了,太夫人就要搬到园子里的小佛堂了。您去看看,也算是孙媳给太婆婆尽尽心不是?”宣惠叹了口气,起来一面穿衣,一面嘟囔道:“我只怕她又要说我黄鼠狼给鸡拜年……”旌云打了温水进来,拧了帕子给她擦脸,笑道:“太夫人那时候是被奸人蒙蔽了,如今哪里还会这样说您!要不是世子您两个,太夫人日后怎么去见老国公爷!”宣惠吃过饭,一路走到正院,发现姜夫人带着裴璇夜已经在那里。她这才警觉自己有些太惫懒了,其他人家的儿媳要是如自己这般,只怕早就被责罚了。“你们不必如此大张旗鼓地,我只不过是挪个地方,又没离开家!”太夫人说话柔和了许多,不似以往那般中气十足地骂人。或许也是因为打击太大,她的身体从内里被掏空了。“这正房我住了几十年,如今搬走了,叫九郎好好修一修,你们就搬进来,也算是各归各位了。”宣惠笑道:“瞧您说的哪里话!您在正房住得惯,就只管好生住下去。”太夫人摆了摆手,说道:“行了,这种话你就不必说了。国公府没规矩了这十来年,都怪我打根儿上就乱了。如今你们掌家,记得谨守祖宗留下的规矩,积德行善,好好待裴氏族人。以后这些俗事我都不再过问了,这个家就是你们的了。”她的话说得很生硬,叫姜夫人有些坐立不安。宣惠却明白这是这位强横的老太太所能释放出来的最大的善意了。她厌恶了裴敏中这一房人十几年,就算到头来明白了他们对她没有恶意,可这冷了多少年的脸也不可能一下子就热起来。晚上裴敏中回来时,宣惠又是已经靠在大迎枕上睡着了。他看着她的睡相,觉得甚是可爱,上前轻轻在她的眉心落下一吻,正要去净房洗漱时,却被宣惠一把抓住。裴敏中笑道:“做什么呢!倒吓我一跳!”宣惠得意地说道:“你这几日都神出鬼没的,害我找你都找不到!吓你一吓,就当是给我赔礼了!”裴敏中捏着她的鼻子笑道:“哪有这样叫人赔礼的!”他坐在床沿,一面脱靴子,一面笑道:“说吧,找你哥哥有什么事?”宣惠趴在他的背上,把前天的梦说了一遍,问道:“你说这是什么意思呢?”裴敏中大笑道:“不过是个梦罢了!还能有什么意思?”宣惠噘着嘴道:“你笑话我!人家认真跟你说事情,你就这么笑我!可恶,可恶!”裴敏中抱住她,胡扯起来:“这月主阴,女主阴。天上之日是君王,是男人里最尊贵的。那月亮自然就是指女人里最尊贵的咯。这梦嘛,指的就是你,说你是我心里头最尊贵的女人!”宣惠嗔道:“没正经!算了,不跟你说了!快老实交代,你这几天忙进忙出的,搞什么名堂呢?”裴敏中道:“事情都凑到一起了,也没办法的。本来就要忙北伐的事情,这两日还要商量王家的事,城里还又出了一桩人命案……”宣惠蹙眉道:“人命?怎么回事?”裴敏中怕她害怕,坐在床上抱着她说道:“死的是金陵城悦翠楼的歌妓。她原先是福州城里的妓女,被金陵的一个绸缎商人赎身带了回来。谁知道大妇十分容不得人,过了几个月便把她重新卖了,她这才逼不得已在悦翠楼重操旧业。”“事发前两天,有外地来的行商请她去酒局唱曲儿,结果两日都没回去。悦翠楼的老鸨这才去衙门报了案,只猜说是跟着客人偷跑了。谁知昨日尸体在秦淮河上漂起来了,看上头的伤痕,凶手是在她双脚都绑了大石头,也不知怎地石头脱落,尸体就从水下浮了上来……”宣惠听见他说尸体,还描述得这么详细,胸中涌起一股烦恶之气,连忙拿了枕边的香囊来闻。谁知不闻还好,一闻便更觉得恶心。她慌忙拿帕子捂了嘴,就要下床穿鞋。裴敏中见她这个样子,不由着急起来:“你这是怎么了?”宣惠顾不得说话,穿了鞋便跑到净房,哇地一声吐了起来。裴敏中追过去看她,被宣惠一把推了出来。“这里腌臜得很,你别过来!”裴敏中执意进去,急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意这些做什么!”宣惠觉得胃里翻江倒海,把晚饭全都吐出来,才觉得好受些了。裴敏中出去给她倒了杯茶漱口,又抚着她的背顺气。“都是你!好端端的说什么尸体……恶心得我……”宣惠刚说了两句,恶心劲儿又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