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念及此,元和帝头疼欲裂。
当年湖广袄教教众叛乱,打着均田的旗号收买人心,一时间从者甚众。朝廷派兵镇压,谁知仗打了两年,从各个地方集结的几十万军队尽皆溃败。当时的西平侯,徐思齐的父亲,以及昌邑伯世子,薛元翰的父亲,都死于此次平叛。
至此,先帝也慌了手脚。可仗打到这个地步,除了京畿地区和辽东的守军,朝廷已无兵可用。各省都司虽有余兵,却各有卫戍之责。即便强派上阵,也未必敌得过,反而徒增其他地方叛乱的风险。
时任湖广都指挥佥事的王锦堂请求去自己家乡江熙募兵,先帝虽然允准,国库却囊中羞涩。王锦堂到了家乡,变卖祖产并向乡亲募资,最终招到近十万来自江熙、四汌的悍勇子弟。
当时承爵不久的成国公裴崇义协助福健都司击溃了倭寇,随即带领三万亲军前往湖广,与王锦堂一道,花了两年时间,终于平定了叛乱。
王锦堂建此功勋,先帝封其为定襄侯,入朝任前军都督府右都督,正一品。岂料王锦堂此人虽然忠义果敢,却也是个爱权柄的。然而当时太子已正位东宫多年,承恩公权势渐长。王锦堂的功劳是豁出性命、倾尽家财换来的,自然瞧不上承恩公的外戚身份。明里暗里,两相争斗,最终王锦堂心灰意冷,自请回湖广都司。先帝有些不忍,可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便让王锦堂领前军都督府右都督的虚衔,并兼任湖广都指挥使。
王锦堂回到湖广,如鱼得水,如龙入海,日日操练军队。湖广鱼米之乡,十分富庶,加上他大方又懂得生财之道,他的犒军赏银比别处多两倍不止。久而久之,这十万川赣子弟兵就成了听命于他一家一姓的“王家军”。
王锦堂若借口推辞,朝廷也不能拿他如何。元和帝叹了口气,自己这天子做得窝囊,连带妻女也受委屈。他攥了攥拳头,柔声对贤妃道:“你莫要再哭了,一切听你的便是。你说要成国公世子做女婿,就让他做咱们的女婿,好不好?”
贤妃破涕为笑,喜道:“您此话当真?”
元和帝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一哭一笑,小孩儿模样。自然当真,只是总得想个万全之策……”
贤妃道:“这是自然,不用您烦心,臣妾自会见机行事。此事您知晓了,存在心里便好。”
一夕无话。
*
几日后,就到了相看裕王妃的日子。慈宁宫后头的小花园里正是春光明媚,百花盛开。太后平日里喜欢在这慈宁花园里坐坐,就命人搭了一个卷棚。这一日,三家的小姐都聚在这里,宫里的三位公主加上成颐郡主和文瑾县主,也是一片莺莺燕燕,花团锦簇,热闹非凡。
皇后与贵妃几乎同时到了,两人似要别苗头一般,都打扮的珠光宝气,雍容华贵。因今日算是见客,皇后头戴金丝编的?髻,中间装饰有嵌宝金龙纹分心,两侧插有嵌珠宝各样簪子,?髻顶部插着观音满池娇挑心,身穿大红缂丝云肩通袖袄,黄色织金龙云海水纹襕裙,真真是一派母仪天下的风范。
贵妃头戴一顶小巧的九翟凤冠,头上插金戴银,除通身没有龙纹装饰外,比之皇后的气派,丝毫不差。
相比之下,贤妃的装束便素淡许多。她喜好用珍珠做装饰,头上插戴的金银很少。然而贤妃胜在年轻,平日里也不操心争斗,所以面容娇美若二八,气质恬淡如芝兰。
三家的小姐见到宫中这许多贵人,一时有些紧张,不过礼仪都还算得体。宣惠站在贤妃身旁偷偷地打量着她们。
这三位之中,有一位小姐气质高华,鹤立鸡群,即使有端敏在侧也毫不逊色,衬托得其余两位平庸得紧。太后招了她们上前,挨个问了姓名,方知这位小姐就是杨阁老的孙女,杨云舒。余下两位之中,身量高些、皮肤白净些的是刑部崔侍郎的嫡长女,另一位娇小些的是翰林院冯学士的次女。
贵妃一见杨云舒,心里便不痛快。再瞧她言谈举止,心中更是堵得难受。她暗地里骂了太后千遍万遍,要不是因为这个老不死的,这么光彩照人的闺秀就是自己的儿媳妇了。偏偏面上还要装作欢喜的样子,在旁边凑趣。
杨云舒与梁瓒八字已经合过,礼部也定了纳徵的日子,这婚事几乎已是板上钉钉了。她想起来此前祖父听说太后提了安王的亲事,在家里破天荒喝了一大杯酒。
杨阁老是个十分谨慎的人,并不贪恋定策拥立之功。相反,他认为如今皇帝心意不明,裕王与康王背后各有势力,来日鹿死谁手尚未可知。杨家应该韬光养晦,自守家门。当他听说贵妃有意为裕王求娶孙女时,十分烦恼。若杨云舒成了裕王妃,那么杨家在世人眼里便是裕王党无疑。若他日登基的是康王,孙女跟着裕王又哪里能有好日子过呢?谁知世事无常,柳暗花明,太后为了灭贵妃的风头,硬是提出要为安王求娶孙女。安王母妃出身不高,没有权臣绕在身旁,如今明眼人都能看出安王没有立储的指望。杨阁老反倒长出了一口气,在他看来,安王聪明稳妥,去藩地做个自在王爷,对于孙女来说,便是极好的归宿了。
杨云舒想到安王,有些害羞,却忍不住不时拿眼睛去瞟端敏。宣惠凑过来笑道:“杨姐姐如何总是去看长姐?莫非长姐脸上有什么好东西?”
杨云舒连忙收回眼神,低下头,还未说话,脸先红了。端敏不满地瞪了宣惠一眼,对杨云舒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