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生,下起棋来却颇有大将之范,进可攻退可守。从容应付之间,没有半点慌乱之色。纵然人人皆知,东厂提督兼司礼监掌印穆百里,是个杀人从不心软的。一般武将见着他,尚且面露惧色。然这文弱书生,倒是镇定得教人刮目相看。
赵无忧输了,输了半子。
所以算起来,穆百里也不是真的赢。
“你是如何做到,只输半子?”穆百里手一松,棋子哗啦啦的落回棋盒里。
赵无忧起身,“输就是输,赵某输得起。”她深吸一口气,“我该回去了,告辞。”
“听说赵大人,在找一串佛珠?”穆百里笑得温和。
赵无忧心头微冷。
站在诏狱门口,赵无忧的脸色更是白上几分。
穆百里握住她的手,“带你去看看故人。”蓦地,他眉头微蹙,望着掌心那柔若无骨的手,面上诧异,“你的手怎么这样凉?”分明裹着厚厚的狐裘,竟也没有半点温度,手凉得厉害。
赵无忧忙收手,神色微微一紧,“走吧!”
东厂的诏狱向来是个有来无回的地方,穆百里与她一前一后的走着。
原以为这诏狱是个血雨满天的地方,应当哀嚎遍地,触目惊心才是。事实却让赵无忧刷新了眼界,这里没有一滴血,沿途走过一间间囚室,走过一间间刑房,都没有听到半点惨叫声。
在一间刑房之前,穆百里顿住了脚步。
开了门,赵无忧这才知道自己错了。
非是没有哀嚎,而是墙厚数尺,隔着墙根本听不到里面的一丝丝声音。这铜墙铁壁,饶是武艺高强之人,也无法挣脱。
章涛被磨得只剩下上半截,整个人泡在血水里。跟当初盛气凌人,非要赵无忧性命之时,简直判若两人。这帮阉人就是有本事,能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剩下一口气,也能吊你几日,让你活活疼到死为止。
“赵大人送本座如此大礼,本座岂能一人独享。”穆百里笑得温和,陆国安地递上一个长方形的蓝锦盒子。穆百里握住赵无忧的手,将盒子塞进她的手里,“这东西就当是本座的回礼,还望赵大人好好珍惜。送客!”
语罢,转身离开。
陆国安朝着赵无忧行了礼,“赵大人可别小看这东西,昔年有闻:月下无人鬼吹笛。这还是咱家督主亲自做的!”
赵无忧握紧手中的锦盒,面白如纸。出去的时候,她随手便将锦盒递给了云筝。
云筝不明就里,“公子,这是什么?”
“自己打开看。”赵无忧心情不太好。
云筝打开锦盒,眸光微凉,“是公子最喜欢的短笛。”蓦地,她愣了愣,“可这笛子似乎有些古怪,好像不是玉笛,也不是竹笛。”
奚墨上前一看,当下白了脸,“是骨笛,人骨笛。”
云筝手上一抖,慌忙把锦盒丢给奚墨,心口噗噗乱跳,“你别吓唬人。”
“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奚墨瞧了一眼东厂大门,而后捏着锦盒回到马车前。
云筝呼吸微促的望着东厂大门,快速上了马车,“竟拿人骨做笛,实在太瘆人,这笛子做得再好又有谁敢吹?”
车内传出赵无忧幽然之音,“没听过一句话吗?月下无人鬼吹笛。传说在大漠里有个提兰古国,一位僧人悄悄用少女的腿骨,做了一支人骨笛。骨笛吹响,就会有人死去。最后连整个提兰古国,都彻底消失了。”
“公子您别说了。”云筝倒吸一口冷气,“那这个骨笛怎么办?”
赵无忧阖上双眸靠在柔软的车壁上,齿缝间唯有两个字,“喂狗。”
奚墨一愣,与云筝对视,谁也不敢吭声。
东厂的手段,惯来狠辣至绝,听说这诏狱里头,不单单有人骨笛,还有人皮鼓。以及用上好的少女人皮做的人皮纸,更是皇宫贵族们最供不应求的好宝贝。
一路上谁都不敢再多说什么,只不过下了车,赵无忧才发觉身上的狐裘还没给穆百里。一想起穆百里那温润之笑,背后令人发指的手段,赵无忧便觉得脑仁疼,疼得厉害。
这狐裘,什么时候还回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