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菱翻了翻那几页名册,但管事姑姑却不许她再看了,说是让她看到前面几个,已经是极大的通融,要是再看后面的,日后没法在惠嫔面前交代。江菱也不强求,将林黛玉等几个名字记下来之后,便欲告辞离去。
临走之前,江菱像是不经意间问道:“那几个姑娘,怕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顺罢?”
管事姑姑一面收拾册子,一面无所谓道:“管他呢,横竖荣国公府里的事儿,查不到咱们头上。小主不知道,这些年我在宫里呀,什么事情都见过,别说是有点儿名不正言不顺,即便是已经被放逐出去的宫女,也有改了个名字和年纪,重新回来参选的,你说这不是糊弄着我们玩儿么?可这偶尔一个两个的,户部那里懒得查,我们自然也由着她们去。这一来二往的,便成了约定俗成的规矩。”
江菱想到自己的身份,亦默默地捏了一把汗。
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江菱笑了笑,看似不经意地说道:“这要是没出事儿,自然大家伙儿糊弄糊弄,也就过去了;可要是真出了事儿,又该算谁的?”
管事姑姑动作一停,诘问道:“小主这是什么意思?”
江菱又笑,指着刚刚自己看过的那本册子(其实只是其中的几页)道:“我是说,要是这几个人当真被查出来了,名不正言不顺的,真要怪罪,应该怪到谁的头上?户部?内务府?还是宫里掌事的女官?……噢,姑姑别用这样眼神看我,我没有别的意思,不过是偶然想起来,这几个姑娘虽然挂着荣国府的名,但在三四年前,却还是正儿八经的官身,真要进宫当了宫女,怕是影响不好。”
——而且这可不是放出去又回来参选的宫女啊。
管事姑姑脸色变了变,再次将那一摞册子搬过来,一页页地翻看。江菱也不急着走,不过稍微往后退了两步,以避嫌疑。管事姑姑翻册子的速度很快,不过半个多时辰,就将手里的秀女名册翻完了,脸色变得相当难看。
江菱知道事情已经起了效果,便再一次出言告辞。
管事姑姑的表情缓了缓,道:“这回要多谢小主提醒。要不是小主提起这事儿,我还尚未发现,这几个人居然是官身,与别个全都不一样。要是真被什么人拿捏住了,跟我较真儿,那是会让人顶罪的。”她想起了自己在宫里的几个仇家,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
江菱等管事姑姑说完了,才故作惊讶道:“居然会这样严重么?”
管事姑姑青着一张脸,道:“自然是极严重的,因此还要请小主替我将此事保密,我得设法跟惠主子通通气儿。听闻小主与荣国府的人素有渊源,这几个秀女……”管事姑姑话说到一半,忽然又刹住了话头,只是重复道:“还请小主替我保密。”
江菱微微颔首,道:“理当如此。”
管事姑姑随后便推脱自己有事,匆忙离去了。江菱自然也不可能独个儿留在里面,便亦离去了。
这件事情已经被她推到了明面上,只等一个合适的临界点,便能彻底崩塌。
江菱一直等到第二天早上,才等到了惠嫔那里的消息。据说是昨晚惠嫔大发雷霆,将负责明年待选事宜的几个管事姑姑,全都叫到宫里,挨个儿训斥了一遍,而且还将秀女名录一并彻查清楚,从中挑拣出所有往年可以模糊过关、但严格来说却不应该在册子上的秀女,全都给抹去了。
而且惠嫔还先发制人,到皇太后那里去告了一状。
皇太后年纪大了,又被前些天事情弄得身心俱疲,被惠嫔这么一闹,便由着惠嫔去折腾。于是当天下午,惠嫔又到贵妃宫里去闹了一场,据说跟贵妃两个人闹得相当不愉快。
第三天,荣国公夫人进宫,据说是要探望贵妃的病情。
第四天,贵妃客客气气地将惠嫔请到了自己宫里,不知缘由。
据当时留在贵妃宫里的宫女们说,当天惠嫔和贵妃吵了一架,惠嫔直接当着贵妃的面道:“这事儿总归是你们荣国府出的差错,通融通融?你们要如何通融?往年名单可以模糊过去,却不代表明年可以模糊过去,既然这事儿到了我手里,那自然得照着我的规矩办。我的规矩便是照着规矩办事,连一丝的缝儿都不能有。谁能进宫、谁不能进,俱是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的。莫说是荣国府,即便是王爷亲临,我也仍旧是这句话:照着规矩办事,一丝一毫的模糊都不能有。”显然是丝毫不给荣国府留情面的意思。
事情便被彻底揭了个干净,次年的秀女名册上,额外多出来的几个人,全部都被划掉了。
这些事都是在贵妃宫里发生的,江菱不过偶尔听了两句,又在惠妃的梦境里看见了一些只言片语,具体的情形,却不大清楚。不过等过了几日,她又去翻了翻那些名册,看见林黛玉等人的名字都被划掉了,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如此兜兜转转,又是一月有余,转眼间便到了年关。
这已经是江菱在这里住的第三个新年了,比起前面两回,今年的她的情绪变得平稳了许多。或许是真的适应了这个世界,现在外面不管出什么事情,江菱都能当成平常事儿一样,有条不紊地处理干净。在第二年的元宵节,贾元春曾向皇太后提起,希望能再回府省亲一次,但却被驳了回来。
现在贵妃在宫里禁足,荣国府如热锅上的蚂蚁,宁国府空空荡荡,日子就这样慢悠悠地过着。
等到上元节的那一日